腥咸的海风吹来，将晾衣绳上的海鱼吹得晃来晃去。
楼星洲用发带从腋下将宽大的袖子绑住，时而弯腰，时而起身，动作利索地将穿好的海鱼挂起来。
谢青筠离开的第四天，他加入到村里的捕捞队，这些海鱼都是今日分得的渔获。
“楼兄弟，楼兄弟——”
喊他的是那只白熊妖，荆北辰。
男人顶着一头被风揉乱的白色丸子头跑来，拎着两条熏鱼的臂膀在阳光下反射着古铜色的光泽。
楼星洲将手在水里洗了洗，这才抬头朝来人望去。
“荆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男人憨厚的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不是说要学做各种海鱼给你师尊吃么，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反正都要教你，不如来你这儿一起凑合吃了。
对了，你师尊还没回来？”
“嗯。”
楼星洲露出微笑，轻轻应了一声，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忧郁。
荆北辰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嘴，补救道：
“我不该说这些的，走吧，来学你第六道海鱼菜谱，说不定这道学完，你师尊就回来了。”
楼星洲将剩下的小鱼抖到簸箕中，放到屋顶上后，便用抹布擦了手，迈步进了厨房。
厨房又窄又昏暗，锅灶上方挂了盏油灯。
荆北辰麻利的洗鱼切鱼，准备配菜。
楼星洲坐在小凳上烧火，腿太长了，挤在角落显得有些可怜。
荆北辰一边下锅，一边讲解烹饪要领。
楼星洲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动作，将所有细节记在脑子里。
吃饭的时候，楼星洲频频看向院外的行为，让荆北辰想起当初情窦初开的模样。
作为过来人，他问道：
“你喜欢你师尊？”
楼星洲问：“什么是喜欢？”
妖族比较随性，不太在意礼仪伦常，师徒相处久了生出感情的事，在妖界不足为奇。
荆北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喜欢就是看见便开心，看不见就想，从早到晚总觉看不够，看到好的东西总想拿给她。
见不得她伤心难过，不然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无论什么要求，都不舍得拒绝，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
看见就开心，看不见就想……见不得伤心难过……不舍得拒绝……
楼星洲摸着胸口，陷入沉思当中。
许是起了话头的缘故，荆北辰说起了深埋心底的过往。
白熊一族住在冰原上，与蔚海一个北一个南，两者相距上万里之遥。
白熊三百岁化形，一千年成年。
就在成年礼那日，有一名穿着怪异的姑娘从天而降，就这么巧的，落到了荆北辰的怀里。
姑娘皮肤很白，细胳膊细腿儿，浑身的布料少到哪怕是他们当妖的，都觉得很不合适。
细细的橘色布带子吊着一块巴掌大的布料，裹住了峰峦，下身穿着浅绿色仿若贴身内穿的小短裤。
漏了腰，漏了大腿，漏了肩膀……
反射的白光晃得人眼花，刺激得他当场就妖化着撒腿跑了。
等稳住情绪回来，姑娘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将脸埋在膝盖上不停的呜咽。
白熊有天生的皮毛大氅，变人后也会变成衣服套在身上，所以他们不会带多余的衣服在身上。
但看到姑娘可怜的模样，心倏的软下来，他脱下皮毛大氅忍着羞意披到了姑娘的身上。
只是荆北辰没想到，这一披他什么都丢了。
最开始是白熊大氅，然后是心，后来是妖丹，最后是命。
那位姑娘与妖族女子不同，脆弱又爱闹，娇气又矫情，脾气坏却又过度善良。
每次做完后都哭着闹着说要离开他，骂他只会欺负她。
那时荆北辰被爱情迷了心智，看不到她说那些话时眼底的冷。
为了娇气爱哭的心上人，荆北辰只好越发顺着她。
忽然有一天，她撺掇他离开冰原，说是想去看看外边缤纷多彩的世界。
荆北辰应了。
姑娘良心泛滥，一路上看到受伤的妖或者妖兽，总闹着让荆北辰相救，全然不管荆北辰为了救他们需要与更强大的妖、妖兽搏斗。
他伤得鲜血淋漓，却只得到一句“真没用”。
姑娘便转头仔细的照顾起相救的蛇妖。
有一日他外出打猎，不小心遇到妖兽潮，回来晚了两日，竟然看到姑娘与蛇妖交合在一起。
荆北辰身受重伤又受了打击，直接在门外吐了血。
动静将二人吸引来，姑娘看到他先是慌乱，而后露出凶狠的表情，让蛇妖押着他取了他的妖丹。
即使丹田空荡荡的，也让他不敢相信。
“为什么？”
他问。
姑娘附在他耳旁低声说：
“一千年的妖丹，是我回家的机会。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
我本不是这里的人，我有爱我疼我的家人，交好的朋友，相爱的恋人。
若非系统将我绑到这儿，你以为本小姐会喜欢你个妖怪？
这沾满爱意的妖丹，我就收下了，就当你对我的补偿。”
他不知道“系统”是什么，但他想问：
“我又做错了什么？一开始是你先招惹的我！所以你为了回去，就可以任意伤害这个世界的我么？”
可惜，他没办法问出口了。
“蛇妖顾念救命之恩，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将我扔在了荒山野岭自生自灭，血脉天赋让我苟活下来。
养好伤后，我便走得远远儿的，这一走就是上万里。
听说要集齐十枚深爱她的妖族的千年妖丹才可打开时空隧道，如今我也不知道那人回家与否，一切与我如过往云烟。
咱们做妖的啊，一定好护好自己的心，不然丢丹又丢命。”
荆北辰语重心长的感慨着。
当年为了那人一意孤行，离开冰原，受伤了都不敢回去，害怕看到族人心痛与失望的眼神。
只能孤独的流浪到万里之外。
“当然，我并没有说你师尊的意思。
那日我见过，她的气息清凉温和，安身静气，很是好闻，就跟大自然一样。
凡间有字如其人，妖界有气息如人，有这样气息的人应该不坏。”
听着男人的夸赞，楼星洲唇角上扬，眉眼变得十分温柔。
师尊确实很好。
对他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