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伊势弯,这边的浪好像比较高啊。」
阿犬带着笑脸,看向那个抓住木桶,不断吐的江马时政。生于飞驒长于飞驒,江马时政不是第一次坐船,但却是第一次坐上海船。
因为对于这条航道并不熟悉,所以阿犬的船队是近岸航行,转头看就看到远处的海岸。
「主……公,属下﹑属下实在是忍不住……」江马时政很羞耻,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阿犬面前表现出这么不堪的一面。
「晕船很正常,习惯就好。」
「不……」
「别想太多,我不是笑你,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高高低低的波浪又多又急,令阿犬都想起了当天乘船前往村木寨的时候,想起那一天信长好像说过不管风有多急多大都不能阻止他出海。
不过好笑的是,阿犬记得当天信长在船上也吐了,而在那次之后,就没怎么坐过船像是怕了一样。
「主公。」
阿犬回头一望,由船舱走到甲板来的,是她的家臣们竹中重治﹑姊小路赖纲﹑前田庆次郎等人。
「怎么了?说战损还是接下来的计划?」阿犬收起笑容。
「战损很大,那些越中﹑能登煽动的都留在七尾城了,原本我们的足轻和下级武士也死伤过半……」
其实这种事不需要竹中重治说,阿犬自己都可以看出来,这支船队本来有十多条关船,可以带走满员一千人,但现在只有五条关船上有载人,其他都只是放战利品,而且这五条关船加上水手都没有满员。
如果阿犬只是个村干部,而织田家是条村子,那可能就真的一战回到解放前,甚至有可能因而解散也说不定。
「这事我明白也知道,所以?」阿犬的话听起来像是不在意,事实上她也是不怎么在意死伤的数量。
麻木了,这一生参加的合战太多了,如果每次都要表现出十分悲伤的样子,那泪腺一定会出『毛』病,哭太多听说会有癌症,而且,即使是信长现时都不似当年那么会哭了。
何况阿犬这一生基本没怎么哭过,重生过来之后,就像是在看一部电影或是在玩一套游戏,投入是很投入,但却是可以随时抽身的那种……
正如看完电影走出影院,当下会觉得好看,会去讨论,却不会因此以为自己还在电影世界中。
「形势会变得对本家稍稍有利,上杉家在越中的声势暂时上升,但真正实力的衰退是必然的结果,神保家的反叛就足够上杉谦信烦恼,只是越前方向的威胁不会下降太多,一向一揆有了初步整合的可能,我们战略目的只完成了一半。」
「把地图拿来。」
阿犬皱眉,一向一揆始终都是个大麻烦,这一次在越中的手法令她觉得可以拿来以毒攻毒,例如在伊势又或是在越前,甚至是用来对付西国的『毛』利,毕竟与接近西边九洲,就更拥有更多在信仰上『操』作的空间。
给信晴提一下好像也不错,至于之后信仰冲突的问题?
那又不是阿犬自己的领地,而且这么大的『毛』利家,怎可能一下子打下来呢?再说她一向都是管打不管治,搞破坏就是了。对比起有精神领袖的一向一揆,基督教的一揆更好控制,在日本这个地方暂时还没有基督教教宗出现,也没有自称耶和华弟弟的人物出现,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大概就是她了。因此这样的一揆注定只是小打小闹。
「不行,主公这样不行。」
阿犬白了竹中重治一眼,还没有说出就被制止了,她觉得竹中重治一定有读心术……
至于那些不行的理由阿犬也知道,就算她是信长的妹妹更是他最信任的人,但作为天下人的信长,不可能会让阿犬成立下一个「本愿寺」。
任何独裁者的底线都有这一条:权力只能经他的手来分配。
至于独裁者不是一言堂之类的问题,这问题真是太天真了,这种傻瓜根本连独裁的边边都没有『摸』到。
「所以你们想要说什么呢?」
「我们认为接下来要先停止所有攻势,就算是大殿分发下来的任务,也请推辞,不要有太大表现。」
「呃?」阿犬意外,一直以来她的家臣们都没有给过这样的意见,就算死多少人没有,间接令阿犬满满的战功,更成为织田家中进行合战次数最多的武士。
「一方面是人手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对本家的考虑。」
「哈?」阿犬一脸「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柴田大人受伤之后,主公是现时本家声势最高的一个,而且在本家中的发言权亦是最大的。」
阿犬皱起眉头,那杀人的气势放了出来,扫视了一遍手下的家臣。
「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信长公还在的时候,又或是主公还在的时候,可以不需要害怕。」
是人就有私心,这个是根本,并没有人可以动摇。
这个时代五十岁上下是平均年龄,撇除战死等等因素,大多也就六十岁左右。阿犬这一群家臣里,大部份都走过了一半。
前田庆次郎三十﹑竹中重治二十九﹑姊小路赖纲三十三……
看起来都是壮年,不过正常来说,也是思考下半程的时候。这个年龄其实考虑承继者的事,正如信长一直着手培养信忠那样。
本来有点生气的阿犬,望了前田庆次郎一眼。这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现时正低下了头,不敢望向阿犬。
连续三个女儿之后,半年前终于得了个儿子。阿犬笑了笑摇头,难怪会在七尾之战撤走,这本来不应该是他说的。
不过阿犬也知道自己的家臣不是她,他们有着这个时代的思想,是这个时代的人,被这个时代给推动着,不像是后世而来,永远都格格不入的穿越者。
「所以你们都考虑好了吗?」阿犬问。
「是!」
「那就……这样吧。」阿犬叹了口气。
家主是船长,当整船人都拒绝航行时,她也难以一意孤行。阿犬甚至回想起越中的行动,难怪这次的任『性』,反对的人没想像中多,原来是有这一层的原因。
只可惜,即将靠近敦贺港的阿犬﹑竹中重治几人并不知道,这个决定﹑这场会谈来得太迟。
正如阿犬这位败军之将在战败之后并没有感到不甘,阴谋也不一定发生在阴暗的密室里——
「如果现时回想来,大概在那个时候吧……」
「那个时候?」
「就是你为了我低下头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本应该要配合的任务,却要低声下气去求人。」
「也是……」
「那你呢?」
「我?也一样……啧啧,被后辈还是分家指着鼻子来威胁,实在是难以忍受……懂得杀人,不懂得做人,真是可惜了。」
「现时唯一的问题,应该说主公会接受这个结果吗?」
「不需要担心,当那头狂犬包围岐阜的时候,主公已经给予了最后的警告。」
「家臣的家臣不是家臣,只能说一直以来都太嚣张了。」
「这不是我们的错。」
「是时势,是命运。」
「只说对家臣的义,对家族的忠,我绝对是十分尊敬的,这已经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像个模范一样……如果她没有嗜杀,没有残暴,没有离经背道的问题,最重要的,如果她是男的。」
「男的又如何?」
「我们的主公一定会换成是他,不过……大概也活不到这个时候就是,树敌太多,没人受得了。」
「所以——」
「记住,我们不是想要做这种事的,我们是『逼』不得已的,为了本家,我们的行动是『逼』不得已的。」
「没错,是『逼』不得已。」
人生就是海浪,有高有低,到达了最高点就会下落,最后总会拍到岸上,发出了一声惊响之后,消失不见……
没错,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