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第派来的巡视宁远的人,是总兵杨麟。
与其说是巡视宁远,不如说是来宁远问罪的,杨麟以总兵之职,据说在城外当着前来迎接的众官员的面,当场就给了袁崇焕一个下马威,直接质问袁崇焕为何不在大胜之后乘胜追击,以至于错失战机。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
当时在场的官员,据说脸色都不好看,而御史韩良和牛犇陈潜等人,更是稍微敷衍了一下,就拂袖而去,连为这位总兵大人准备的接风筵都没有露面。
大明本来就是文贵武贱,在他们几人眼里,今日出城来迎接,算是给了高第一个面子,但是,要是知道来的是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憨货的话,他们连面都不会露!
什么玩意啊,本来就是应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非得弄得剑拔弩张,这是打谁的脸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人知道了,不过杨麟咄咄逼人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到了,有人为袁崇焕捏了一把汗,也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更是有人呵呵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如今的风向,只要脑子稍微清醒,稍微会做官的人都看得清楚,这个时候,别说高第,哪怕是那位炙手可热的九千岁,只怕都对付不了袁崇焕。
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备佥事了,他现在,是大明的一面旗帜,是天下人的士气来源。
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那就等着丢官去职吧!
高兴盛当天就被江晚放走了,而且,一个人都没有派出去跟着,封万里倒是询问了一下此人的去向,江晚笑呵呵告诉他,佛郎机人那里,还缺点银钱,这银钱可得着落到对方身上。
封万里顿时秒懂,不再继续深究,在他看来,佛郎机人和这高兴盛之间,必定有什么私下的勾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家总不能白忙乎一场,他得了好处,但是,那个凯瑟琳搭了人情,冒了风险,却是一定好处都没有。
至于高兴盛会不会就此不见,封万里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了,报捷的文书,他已经加急传往了北镇抚司,而他觉得,大概自己也会像袁崇焕一样,成为锦衣卫的一面旗帜。
毕竟,这些年锦衣卫能拿出来宣扬的事情,好像除了他最近干的这一桩,实在是没什么了。
高兴盛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回来到了驻地,对于他的返回,江晚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而高兴盛也没有纠结这些事情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收获。
“同知陈维!”
“宁远同知?”江晚微微有些惊讶:“如何确定是他的!”
“很简单,当日我们是白日里聚集人手,调集兵马,天色黑的时候出城的!”高兴盛说道:“在我们出城之前,消息没有确定,自然不会送出去,所以,查一查我们出城之后,还有什么人出城就可以了!”
“当日天黑之后,出城的人共有二十七人,其中有踪迹可查的二十二人,这些人都已经回到了宁远,三人去了山海关,只有两人,出城之后,再无音讯!”
“陈维的人?”江晚点了点头。
“同乡!”高兴盛说道:“说是家中有人病重回乡,所以急着出城,江先生你给的时间紧,来不及去当地查看,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差不多应该就是那话儿了!”
“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没有证据!”
“江先生要一个名字,我就给了江先生一个名字,至于证据,难道江先生不会自取吗?”
高兴盛凝视着江晚:“我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子,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这种事情,我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若是有人留心的话,很快就能察觉到我在打听什么,顺着这个查下来,一定可以找得到我的!”
“已经不惮暴露身份了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也对,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你已经做好你的本份了,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江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高兴盛问道:“宁远此刻孤悬关外,那陈维一旦察觉身份暴露,有无数办法可以脱身,若是等到江先生禀报朝廷后再来处置他,我担心,他会逃脱!”
“时间紧,我大概也是露了不少踪迹!”
“怎么可能有朝廷的命令下来,无凭无据的,处置一个官员,那咱们朝廷不是乱套了么?”
江晚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想到魏忠贤现在在朝廷里,可不就是这么做的,顿时说话为之轻轻一顿。
“这事情当然咱们自己做!”他缓了缓:“这事还要用你,毕竟,你也是‘那边的人’!你接下来,听我的吩咐,这么做……”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高兴盛换了一身衣裳,走出了这个驻地,朝着宁远城东走去。
当天夜里,刚刚从衙门里回到自己住处的陈维,喝了几杯酒,就那么伏在案前睡着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而总兵杨麟的到来,更是有些令得他焦头烂额,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朦朦胧胧中,就听得院子里轻轻传来“啪”的一声,他身子趴在桌前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是微微张开来。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墙头到院内,然后在他门前停下。
陈维身子没动,却是将手慢慢伸进自己的怀里,在他的怀里,有着一柄短刃。
“陈大人,陈大人!”
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小人是兴盛行的高兴盛,听说大人这里有一批皮草要卖,特意前来取货!”
陈维微微的抬起头:“什么人!来人啊!”
“大人!”门吱呀一声打开,高兴盛的身影窜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他的面前:“不要惊动其他人,对大人和小人都不好!”
“我不认识你!”陈维眯着看见,手中却是握紧短刃:“半夜三更翻墙而入,一看你就是歹人!”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高兴盛站了起来,左手捂住右边的胳膊:“陈大人,我是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么,你要真要这么装糊涂的话,那高某也对不住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