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聚集在城下的流民,大概一两千人,城内城外相安无事。
第二天,聚集在城下的流民人数增加了不少,有人试探朝着城头喊话,乞讨食物,但是,城头上除了让他们尽早离开,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
第三天,继续有流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流民的人数,已经过万,在城头上的守军观察到,在流民中间发生了不少斗殴之类的骚乱,不过很快骚乱就平息了下去,不知道是挑起争端的一方死了,还是有人制止了这些争端。
第四天,继续有流民聚集在延安府城下,好像除了这座府城以外,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一样。
第五天,城外已经看不到多少空白的地方了,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过去,都是乱糟糟的一片人头,而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喧哗之声,无论是白天和晚上,都是呱噪无比。
第六天。
江晚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他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不过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他又稍稍放下心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要是半夜时候被人叫醒,那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坏消息。
但是,城头上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流民们开始有动作了。
他匆匆赶到城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群的流民,正蜂拥着朝着城池而来,不用千里镜,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大群大群涌过来的流民,当中不少人甚至是光着膀子的。
每一处冲过来的,大概有几百人,仿佛是怕城头上放箭一样,他们匆匆抵达城下,丢下手中的东西,然后飞快的跑了回去,而他们还没返回流民的大队,另外几百人已经再度冲出来,和他们交错而过。
江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从城头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冲到城下的人手中丢下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包包的黄土,那些甚至光着膀子的人,用他们的衣服包着这些黄土送到城下的护城河的河沟里。
“他们不是想填平这护城河吧!”
徐采宁愕然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比江晚早到,但是,对于眼前的情况,她依然不敢相信。
而就这一会儿功夫,将近百米的护城河这一段,已经生生的堆高了一尺多,照着这个速度,填平这一段的河沟,连一个上午都不要。
“按照大人的吩咐,他们没有攻击咱们,咱们就不用理会……”封万里肃着脸说道。
“他们填沟还不算攻击么,难道他们顺着这填起来的土堆,直接冲到城墙上才算!”徐采宁不满的看了封万里一眼:“大人,火器营请求开火,阻断敌方行动!”
“还没到火器营出手的时候!”江晚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流民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组织的,这说明,有人不仅仅在鼓动煽动这些人,而是在组织指挥这些人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军官们:“诸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就是民乱!”
“江指挥,命令你的兵马击退这些流贼……”宋衮有些衣冠不整的跑上城头,脸色大急:“若是等他们填满护城河,垒起土堆,咱们这些兵马可抵挡不住外面成千上万的流贼啊!”
“本卫兵马未曾装备弓弩手,调集你府衙能调集的弓弩手上城头吧!”江晚说道:“用弓弩驱散人群,逼得他们不能靠近护城河!”
“你这都是什么兵马!?”宋衮愕然,抬头看到几个几个人都在瞪着他,他狠狠的跺了跺脚:“来人,召集人手,所有会射箭的全部叫到这里,快点,将箭支搬过来……”
弓箭手本来就是军中精锐,练之不易,偌大的一个延安府,召集起来能开弓的,也不过二三十人,准头什么的就不说了,反正城下的流民乌央乌央的,朝着人群射,不担心射不中。
几排羽箭下去,流民倒下十来人,更多的人带着身上的羽箭,哭爹喊娘的就开始往后跑,几百人顿时乱作一团朝着来路跑去,甚至将第二批再次出来准备填土的流民,冲击得一片混乱。
城头上的众人一看有效果,脸上顿时轻松了一下,而那些弓箭手,更是一个个欢呼了起来,就好像他们打了一个胜仗一样。
“都给我好好的守着,指望不上别人,就得指望上咱们自己了!”宋衮大声的喊道:“开弓射箭的人,本府重重有赏,每天每天多发一斤粮食!”
“流贼退了!”
徐采宁低声说道:“不堪一击!”
“不,暂时退了而已!”江晚摇摇头:“若是真有人在对面控制着这些流民,他们应该清楚,只要驱使流民靠近城墙填土,城头上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城下那十来个中箭的流民,有侥幸没死的,正在大声的叫喊着,想要远离城墙。
但是,刚刚得到了赏赐的弓箭手们,此刻一个个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战功就这么爬走,几十人手中不停,竟然拿起那几个重伤未死的流民当起了靶子,箭支一支支的不要钱一样的飞了下去,知道那些那几个人终于停止了喊叫,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们身上的插满的羽箭,仿佛是河边芦苇一样,密密麻麻的一片。
徐采宁看到这一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回头看到江晚和封万里几人,都是紧绷着脸一言未发,她微微吐了一口气,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半个时辰之后,对面的流民大群中,再次有了动静,又是几百人从人群中而出,依然是带着各种布包容器,朝着这边城墙而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过来的速度,比起上一次要慢很多了。
“他们疯了,他们不怕死吗?”
徐采宁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明知道到了城墙下就会被弓箭射死,这些人居然还是出来了,这可不是战阵当中,在他们身后,也没有拿到刀剑的人驱使他们,这些人怎么就会这样不畏死的过来了呢!
“这些人,都是老弱!”江晚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涩:“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就是打算来死的,他们死了,他们的后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