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机会,或许只是一次考验。
范永斗瞬时之间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然后做出了选择,这个火器买卖,绝对不是他也不应该是他能碰的。
不过,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就如同他范永斗要重用一个人之前,也得用某件事情来试探一下自己要用的人的心性,若是驾驭不住或者是能力不够的人,自然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放弃。
自己能力或许没问题的,但是,自己有前科啊,和后金鞑子之间不清不楚的来往正是江晚拿捏自己的把柄,火器这种大杀器交给自己,若是自己重新投向后金鞑子的怀抱,那可就不是给后金人卖点粮食,卖点铁器那边简单了。
“无论是硝石,还是火器,只要出海,都能有着巨额利润,而我恰好认识几个商船的船长,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为你撮合一下……”
“谢谢凯瑟琳小姐的好意了!”范永斗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海贸生意有多赚钱,范某还是知道的,但是范某的根基在山西,而且,范某的生意,主要是粮食和盐,凯瑟琳小姐实在是太瞧得起我范某了,这买卖,范某真做不来!”
凯瑟琳朝着江晚看了一眼,无奈的耸耸肩:“他不想做这生意!”
“不做就不做吧!”江晚微微笑了笑:“也就是濠镜澳那边短火铳的买卖,丢了觉得可惜,他要不做,我另外找人去接手,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刚刚绝对是在试探我!
范永斗静静的听着两人说话,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江晚毫不在意的神情证实了他的判断,火器什么的,不能碰!
“粮食的问题,大概在明年年中就能得到解决,到时候,不仅仅是延安府不会缺粮,就是陕西境内,只怕也不会缺粮,这件事情告诉你,也让你心里有个数!”
江晚说道:“铁器,延安府是要的,毕竟延安府附近可没什么铁矿,我南海卫兵马的兵甲火器这些都是要大量的铁的,工部在延安府里兴建作坊,主要是为了保持我南海卫的战力!”
他想了想:“硝石的买卖,可以给你做,延安府开了硝石矿,自家未必用的完,若是能换来铁器和山西的煤,倒是也不亏……”
范永斗没有说话,他还是没听明白江晚要表达的意思,这些都是南海卫的事务,虽然他很关心,但是除了粮食这事情,其他的好像不关他范家的事情啊!
“南海卫缺钱!”
江晚看着范永斗,缓缓的开口道:“我需要有个人为我南海卫经营,既然凯瑟琳推荐了你,我觉得你可以用一用,你觉得如何?”
这一次,范永斗终于脸色激动了起来:“范家上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延安府的情况,我刚刚已经给你说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江晚说道:“不过,我南海卫近万之众,已经数月不见军饷,大量兵器甲胄也需要配备,而朝廷的拨给只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解不了我这燃眉之急!”
“大人若是急需军资的话,范某愿意献上一些家产,为大人充作军资!”
范永斗没有犹豫,立刻说道:“其他几家粮商,范某也愿意为大人传话,让他们筹集以解大人之忧!”
“我是要你为我经营南海卫,不是看上了你的那点家产!”江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若是真是看上你们那点家产,我带兵去取就是了,难道你们还有抗拒之心不成!”
“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不会做,一直到明年第一批粮食出来,延安府乃至周边,都需要你们筹措粮商,取你们的家产做军资,你们或许不说,但是心生怨气,就未必会好好的替我做这件事情了!”
“的确如此!”凯瑟琳也是深有同感的说道:“抢劫哪里有做生意来钱快,江大人的话,我是极为赞同的!”
抢劫哪里有做生意来钱快!?
范永斗一愣,细细的咀嚼这话,顿时觉得这话简直说的太有道理了,这抢劫一时之间或许有收益,但那是做生意的话,那可是涓涓细流,一直从不断绝,甚至从涓涓细流可以做到大江大河,那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那钱财也如流水,滔滔而来。
这不就是他范永斗一直都向往的那个境界吗,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从江晚这个不是商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个。
“你先好好的想想!”江晚说道:“若是不清楚,我这次回延安府,你也可以跟着来看一看,看看在延安府,在我南海卫,你能有什么作为!”
“是!”范永斗压抑着自己暗喜的心情:“一切遵从大人的吩咐!”
一天之后,江晚带着凯瑟琳返回延安府,范永斗带着一众范家子弟也跟随而去,等到到了延安府,范永斗才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将凯瑟琳这个番人女子高看了不少,但是,依然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在江晚心中的地位。
这个女人从南方而来,但是一到延安府,江晚就将整个南海卫的关乎钱粮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她,也就是说,哪怕在外面,他范家经营这南海卫的生意,但是,在南海卫里,这个叫凯瑟琳的女人,还是他范永斗的上司,他做的一切,都得向对方禀报。
这一千三百两银子,花得真的值啊!
进了延安府,范永斗已经不去在意自己小儿子范念那钦佩的眼神了,直接带着人住进了自己在延安府的粮号,然后,按照江晚的吩咐,开始了解着南海卫在延安府的一切,并从中找出商机,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南海卫赚到第一笔军资。
延安府城外的流民们,已经开始在城外建立新的聚居地,范永斗看得出来,南海卫对于收容流民,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大量的流民从四面八方而来到延安府,然后被延安府城外一左一右的两座流民大营收容,而在一段时间之后,一些经过官府甄别挑选出来的流民,就会在官府的指派下,开始走出流民大营,以延安府为中心,在四周慢慢的建立聚居地。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聚居地,其实就是村庄的雏形,原有的村庄或是毁于战火,或者是因天灾被废弃,这些新建立的聚居地则是重新规划建立,无论是大小,人员配置,还是聚居地附近可以重新开垦成田地的土地面积,都比原有的村落要合理一些。
这样的聚居地,已经大大小小的有了十几个,南海网在城外驻扎的官兵,则是保持着这些聚居地稳定和安全,山西这边运来的粮食已经南海卫的武力,有效的保证了这些聚居地不至于还没开始就崩溃。
在太原的时候,江晚曾经对他说,等到明年年中的时候,延安府这边就不会缺粮,这句话他没当真,只是当对方安慰自己的一个说法而已,但是现在看到这样的规模,他开始有点相信这事情真的有可能了。
只要明年老天爷不在降下灾难,这些围绕着延安府的村落都能开垦出田地,播下作物的种子,等到秋天,延安府的确应该不会缺粮食了。
除了这些,城外的盐场他也去看了看,关于这盐场里的熬盐,他没说什么,这青盐的产量已经够大了,延安府这里大小已经开了几个盐场,再扩大规模已经没有意义,再多的这种青盐进入市场,除了拉低价钱,并没太多的作用,毕竟物以稀为贵,青盐本来就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东西,和他昂贵的价钱比起来,哪怕是苦涩的海盐,百姓们也能接受。
这盐场的潜力也就如此了,深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至于硝矿,距离延安府有点距离,而且,他对这个没多大的兴趣,甚至连看都没看,这玩意真不赚钱,他就不费那个事情了。
在城内,挂着工部的作坊也开张了,数百人被招纳进了作坊,正在跟着工部来的工匠们学习,至于学习什么,范永斗随口问了几句,也没继续问了,这显然是为了南海卫提供火药和火器的地方,他一个商人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有这个事情就行了,仔细研究倒是显得别有用心。
“爹,这差事咱们范家不好办啊!”
范念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城里城外转悠,等到城里城外转完一圈之后,回到自家的铺子,他父子三人大眼瞪着小眼,都觉得范家好像遇见麻烦了。
“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往里面贴钱吧!”范念说道:“青盐买卖上,咱们一月大概有几千银子的进项,咱们不要了,找个由头贴进去,然后再找找别的进项……”
“这不行!”范景是范永斗的大儿子,被范永斗当作人质送到延安府的,对于延安府和南海卫的了解,可是比这两父子要深刻的多。
“南海卫的兵丁将官,都是按照京卫的规格发放的军饷,按照他们现在的兵马,一月两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而且,这还没有算刀剑铠甲之类的开销,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几千两银子丢进去,咱们听不到一个响动,再说了,就算爹现在打算贴银子进去,但是万一以后这南海卫继续招兵买马呢,咱们范家多少的家业,也不够养这么一支兵马的啊!”
“所以,江晚的意思,是叫我经营南海卫,而不是叫我养南海卫!”范永斗皱着眉头:“银子我不心疼,也可以拿出来,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事情就算我们做了,对方知道也不会领情,甚至会猜忌我范家,太祖年间的沈万三怎么死的,难道你们忘记了,千万千万不要觉得咱们做商人的有了几个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和朝廷这些当官的比起来,咱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牛羊!”
“那这破地方,哪里有赚钱的门路啊!”范念忍不住叫了起来:“爹,你可是给咱们范家招揽了一个好差事啊!”
“再想想,再想想……”范永斗摇摇头:“要是我范家真成了江晚不可缺少的一份子,那我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别说江晚不会追究了,就算是别人拿这个说事,江晚也会替我们百般遮掩,这个事情,不管多难,也得想办法去办!”
“你们想想,延安府现在什么最多,是可以拿来换银子的?”
范景和范念两人凝神苦苦思索起来。
“流民最多?可这也换不来银子啊,都一帮穷鬼!”
“官兵!官兵最多!”
范永斗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没错,官兵最多,现在延安府随处可见都是南海卫的官兵,城外也是这样,延安府现在都简直像一座军镇了!”
“但是,爹,这官兵也换不来银子啊,除非他们出去抢!”范念说道,然后撇撇嘴:“就算抢,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吧,现在陕西都这个样子了,外面不是流贼就是流民,也就延安府稍微好一点!”
“对,就是流贼!”范永斗狠狠的一拍大腿:“我知道延安府可以做什么买卖了,现在陕西到处都是流民和流贼,你们说,谁最伤脑筋?”
“江大人么?”两个儿子齐齐摇摇头:“他有不是陕西地方官员,就是个京里出来混资历的,他才不伤脑筋,在延安府这么折腾,也只是他想做出点功绩给朝廷看看,做为进身之阶而已!”
“没错,最伤脑筋的,不会是江晚,而是在固原的三边总督!”范永斗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楚多了:“南海卫战力不弱,有这么一支强军放在这里,实在是浪费了一些,而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大小流贼,那位三边总督对他们怀柔招抚,这些流贼今日降明日反,倒是骗了不少朝廷的钱粮!”
他微微笑了起来:“但是,总有一些家伙不买账的,南海卫可以替他们出头剿灭他们,朝廷的钱粮立马到手不说,顺便还可以在流贼那边发一笔财,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现在的南海卫最合适的经营方式了!”
“但是,这种事情,那江大人愿意吗?”范念有些犹豫的说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延安府里,买卖咱们照样做,现在的盐,粮食,日后的硝石或者其他的出产,这些买卖咱们不放手,但是却不是立刻见效的,但是,为南海卫奔走联络,能得大笔钱粮,却是立竿见影的事情,兵马一动,钱粮到手,这南海卫的燃眉之急,不就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