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还在继续。
通州那边,据说朝廷的兵马打了个大胜仗,鞑虏损兵折将地退到迁安那边去了,京城里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街面上也开始有了人气,而一直都生意惨淡的酒楼茶肆,甚至青楼,也都慢慢的重新恢复了生气。
无论仗打得多厉害,这日子总是得过,只是日子好过不好过,舒心不舒心而已。
富源茶楼里,最近说书人的书目,早就没有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书生小姐的故事了,每天里不是说的一门忠烈杨家将的故事,就是说的成祖皇帝六征北元的故事,说书的人慷慨激昂,听书的人群情激奋,似乎这一场大战下来,所有的人都变得忧国忧民起来。
倒是有某个说书人,编了个书目,说的是精忠报国岳武穆的故事,不过,这说书的人还没说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被茶楼的伙计叫了下去,等到回来的时候,直接换了一出三国,说什么都不敢再说这岳武穆的故事了。
有消息灵通的传言,说是这说书的刚刚上台,就被锦衣卫的人给叫了下去,说是这岳武穆的数目,有些不合时宜,让说书人换一个。
当然,到底是哪里不合时宜,锦衣卫那边没有说,说书人也没敢去问,街面上讨生活的人要懂得眉高眼低,锦衣卫和他私下说,而不是在他说书的时候,直接一个铁链子套上来将他捕拿了就走,那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不知道好歹的人,可在北京城里活不长。
江晚是听许白说的这些事情,如今以他的身份,去许白的青云楼转一转倒是无所谓,但是,若是再出现在富源茶楼,那可就有些扎眼了。
富源茶楼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想巴结他的人也太多了,他实在是有些招呼不过来,虽然他倒是很想去转一圈,但是想了想,他还是绝了这个念头。
许白没有食言,说劳军就真的带着自己酒楼的伙计们来劳军来了,南海子里也难得的因为这些外来的家伙们,狠狠的热闹了一番,杀猪宰羊,饮酒斗乐,一派祥和景象。
更难得的是,因为通州战事顺利,各路援军齐聚,原来从京卫中抽调的一些兵马也正在逐渐的归建,南海卫留守的那几百人里,被抽调了三百多人,也回来了一大半,对于这些参战的士卒,江晚不管他们在军中得到了什么赏赐,反正回到南海卫,士卒军官每人都赏了三个月的饷钱,这更是令得所有人一阵欢呼。
当然,没参战留守在南海子的人,也每人赏了一个月的饷钱。
这让每个南海卫的士兵,心里都是有了比较,自觉自己还是来对了地方,现在京师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当兵的,别说饷钱,就是能填饱肚子,不隔三差五的挨饿就不错了,而敢在京师附近劫掠的,就是一个死字,敢闹饷哗变的,也是一个死字。
山西的五千援兵,因为闹饷,连鞑子的毛都没看到,带兵的巡抚砍了,总兵砍了,参与闹饷的军官士卒,也军法处置了一大批,如今几千人在京师外面瑟瑟发抖,就好像没爹妈的孩子一样可怜着呢!
“江先生,你真是还要去陕西那边?”
许白用刀子割了一片羊肉,小心翼翼地放在碟子里,沾上调料,然后递给江晚:“咱们南海卫可是京卫兵马啊,这老是呆在陕西那边,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是想问咱们南海卫什么时候回来吧?”江晚笑了笑。
“我就随便问问,若是事关机密,先生还不要告诉我的好!”许白讪讪笑了笑:“就是过年的时候,许简那口子哭哭啼啼的到我这里,老是打听许简的事情,这兵荒马乱的,妇道人家一个人在家,心里也担忧啊!”
“呵呵,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江晚微微笑了笑:“许家不是还有你在吗,不过,你说的也是有道理,这次回去的话,南海子这边,我就不留什么人了,除了留几十个人看地方,其他的人我全部都带走!”
“啊,李小姐和苏小姐也去陕西?”
许白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可是大事啊,两位小姐也不早说,我不说别的心意,给两位小姐和身边的人,准备点路上吃的倒是没问题的!”
“许老板有心就好,倒是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了!”李扶摇呵呵笑了笑:“咱们人可多着呢,这真要许老板表示心意的话,许老板你可就得大大的破财了!”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破财不破财!”许白正色说道:“许白能有今日,都是托江先生和李小姐的福,这个难道许白心里还没数么?”
“以后这南海子,咱们不在,你也不用常来了!”李扶摇微微笑着说道:“这次江大人回陕西,是领了陛下的旨意,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无视陛下的旨意,来我们驻防之地捣乱,更应该不会有人看上我们这点可怜的留守士卒了,你自己好好的经营你的酒楼,不要等到我们回京的时候,想要吃酒却是找不到你了!”
“哎!”许白点点头,却是有些唏嘘:“若不是这点买卖栓住了我,我真想也跟着你们去陕西那边去,听许简说,就是在延安府那边,开个酒楼想来也活得下去的!”
“格局大一点,思路开阔一点!”江晚指指许白:“你不要老是惦记你的这点酒楼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想过,做做别的买卖么?”
“隔行如隔山啊!”许白叹了口气:“我也就懂这个,贸然做别的买卖,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赔!”
江晚叹了口气,指着在身边陪着的范缜:“回头你给许老板说说咱们南海卫四海商行的事情,咱们不是除了往宫里送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五万两银子么,你和许老板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京里,也开一家分号起来。”
他对着范缜说道:“咱们的这四海商行京里的分号,不一定要赚多少钱,但是开起来,至少咱们以后在京里要有自己采买卖货的渠道,也能提供四海银票的兑换业务,具体能做什么,你和许老板好好的商议一下,许老板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他毕竟是京师土着,你们商量了来,想来能商量出个结果的!”
“大人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落脚之地,消息中转之地,但是若是有买卖做,也顺手做?”范缜想了一下,“是我想象的这样吗?”
“大致这个意思!”江晚看着他,随口说道:“也就是刚刚和许老板说到这个地方了,又看到你整天在我身边晃荡找不到事情做一样,给你们都找点事情做!”
“要是这样的话,李小姐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情!”范缜认真的说道:“李小姐是大人信任之人,这四海商行是大人军中开办的商行,经营这个是名正言顺,许老板是京城土着,有他帮李小姐,也不担心出现不熟悉京城人物的情况!”
他微微笑了笑:“至于鄙人,大人可是亲口答应鄙人留在大人身边的,若是为了区区一个商行就让大人改变了主意,那大人也太小觑鄙人了!”
江晚冷冷的朝着范缜看了过来。
范缜顿时心里微微一凛,收起脸上的笑容:“范家对银钱买卖之事,不感兴趣,若是单纯为了银钱买卖,当初家里拿来让我练手的买卖,都比大人说的这个分号大概要大上数倍!”
“也就是说,你看不起这点买卖了?”江晚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大舒服。
“只要不放鄙人参与这买卖,鄙人保证不了大人的这买卖能赚多少银子,但是,却是能保证大人的这买卖不会亏的!”
许白在一边张大了嘴,他刚刚还说自己做别的买卖没那么多银子赔,接着就看见这位大言不惭的说做保证买卖不会亏,这人要不是江大人身边的人,他都要一口唾沫吐上去了。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天底下谁敢保证做买卖不亏钱的!?
“那行!”江晚点了点头:“你记住你说的这话,这事情不用你搀和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惹得江晚不高兴了,范缜微微笑了笑:“我去那边敬大人身边的兄弟们一杯去,大人,几位小姐,许老板,你们慢用……”
“这人是谁啊!?”许白等到范缜离开,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我看他在大人身边,我还以为是大人的心腹呢,结果不像那么回事情啊!?”
“一个欠我债的家伙!”江晚摆摆手:“不说他了,这事情我琢磨清楚了再给你说,在京城开个分号,的确好像是有那个必要,以前是没人手也没钱,现在这些都不缺,只是时机有些不大对,等到时机到了再说吧!”
“我去陕西看看凯瑟琳将大人的四海商行经营成什么样子了!”李扶摇脸上挂着笑容,不过却不是多开心的样子:“回头大人说的时机到了,我再回来开一家就是了,许老板到时候你来帮我,我是大掌柜,你就是二掌柜!”
“这可不敢,我给李小姐跑跑腿就行了!”
“不过,大人,这四海商行开到京城,到底算总号还是算分号啊,没道理一家商行,这总行在陕西一个偏僻乡下,这分号却在京城,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再说,再说!”江晚觉得头有些疼了起来,旁边苏浅浅一直微微笑着,江晚都不用看李扶摇的脸,就知道李扶摇此刻一定是挂着一脸假笑在盯着他。
自从知道皇帝赐婚之后,李扶摇说话时不时的就有点这样夹枪带棒的,倒不是说她说话过份,但是总是时不时的刺江晚一下,让江晚尴尬一下。
江晚知道这丫头心里不大痛快,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李扶摇和徐采宁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朱由检当初是将李扶摇“赏”给自己做侍妾的,而徐采宁是“赐”婚,这根本就不是他能作主,能改变的事情。
而且,他也确信,李扶摇从头到尾,应该都没有想做自己正妻的想法,反正出了十王府之后,即使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随着两人的地位逐渐的拉大,再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她不切现实了。
“好了,扶摇姐,这些事情大人都说了到时候再说了,就不要这个时候问个结果了!”苏浅儿微微笑了笑:“大人难得今天可以轻松一天,就不要说这些令人伤脑筋的事情了,过几天咱们就要动身了,还不如让大人给我们姐妹说说,去了陕西那边,要注意些什么呢?”
“好吧!”
李扶摇悻悻的说道:“小九你替我吃,使劲吃,一回来就大手大脚的花钱,这银子在手上还没捂热,就一把把的撒出去,有些人啊,真不是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
她回过头,对着苏浅浅说道:“我说浅儿啊,去了陕西,咱们姐妹可就轻松了,每天也不用天天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银钱的事情,有凯瑟琳帮着咱们大人,打仗的事情,有徐大小姐帮着咱们大人,咱们姐妹啊,安安心心的当个米虫就好,一直吃,一直吃,什么都不用管了!”
“真的吗?”满嘴是油的小九抬起头来:“还有这种好事情,那岂不是说,陕西那边比咱们呆在京城还要好了?”
“是啊,尤其对你这种女孩子,那就更好了!”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听说那地方,可是女孩子都不用讲礼数,随时都可以上筵席的!”
“啊,那边……那么好?”小九眼睛里闪着光芒。
“真的!”李扶摇点了点头:“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女孩子是被放在盆子里端上筵席的,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一个盆子里有几个相熟的……”
小九本来一直都在吃着那薄薄的蘸着调料的鲜美羊肉片儿,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嘴里的羊肉一点都不香了,甚至还有点想吐……
“别吓唬小孩子!”江晚没好气的白了李扶摇一眼:“我也就在信里提了一句这事情,你还当真了,小九别怕,这种事情去年是有,不过等到你们去了,肯定不会有了!”
“哇……”受到安慰的小九,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不去了,我就在京城,我哪里都不去了!”她哇哇的叫了起来:“扶摇姐你也不许去,浅儿姐你也不许去,那什么破地方啊,太吓人了……”
江晚和李扶摇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刚刚席间的那点小小不快,也随着小九的哇哇大叫,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