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现在不缺人手,南海卫已经扩编到了五个千户,已经到了一卫兵马所能容纳的编制的极限,按照大明的军制,一卫五个千户,定员五千六百人满编,而现在南海卫的人数,已经远远的超过这个人数。
第一第二第三千户,是从京城中整备训练之后开拔到陕西的,所需军械甲胄,都是从兵部补给,所以,算得上是全部武装的三个千户,而李自成统领的第四千户,人数超过了这三个千户的总和,但是论起武器装备来,却是连随便一个千户都拼不过。
就比如说,在第一第二第三千户里,几乎普通士兵都配备的棉甲,在第四千户里,却是只有军官才能配备上,就连武器,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一长一短或者是一攻一防的配置,长矛手配腰刀,盾牌手携带短刃,这都是标准配置。
而第四千户的士兵,除了少数精锐配备了长短刀和火器,绝大部分的都是一支长矛就解决了问题。
这样的装备在江晚心里,其实也就是比流民强那么一点点,但是,真正用来攻坚破锐,那显然是不够看了,至于想和鞑虏作战,那基本上和送菜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江晚才提出要军械装备的要求,延安府的军事潜力,几乎被他挖掘得干干净净,即使是新建的火器作坊,针对的方向也是火器的制造修理维修,对于大面积的提高普通士兵的战力,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一府之地和一省之地的区别太大了,不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他真不觉得自己招募的这些人马,可以等到朝廷的拨给。
哪怕这有些趁人之危的味道,他也不在乎,他算是早就看明白了,在眼下的大明做人人赞颂的恶人很困难,魏忠贤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去蹈对方的后辙,但是,做一个臭名昭着的好人却是容易得很,只要顾着自己,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看就好了!
五千支长枪,长刀五百柄,棉甲一千副,弓箭三百副,箭两万支。
这就是山西的诚意,不过有一点要提出来的是,就算山西都司愿意拿出这些军械赠送给南海卫,这些军械也不会离开山西太原的武库,而是要南海卫自己来领走。
山西都司不会冒着这些军械落到流贼的手里的危险,给南海卫送货上门的。
“这个没关系!”江晚点点头,“我会自己带着兵马来取!”
“江指挥使,本官话说在前面,庆阳府之乱平定,山西境内这一股流贼彻底被剿灭,这批军械才会移交给你南海卫!”
江晚点点头,“理解,无功不受禄,若是留下尾巴,倒是让两位大人见笑了,此事交给我!”
“既然如此,都司衙门会知会平阳、太原各地官兵,令他们协调你们剿贼!”王康对着秦谢说道:“接下来南海卫和我山西将领军兵之间的联络奔走之事,就得请秦千户多操劳了,具体情况、战报,都在此处,你们可以先了解一番,再决定如何行事!”
宁中原和王康双双离开了屋子,看着满屋的文书和战报等等,江晚愣了一下。
“锦衣卫插手地方军务这事情,你们指挥使大人知道吗?”江晚轻轻地问道:“秦千户,我可是十分看好你的!”
“多谢江大人关心!”秦谢拱拱手:“秦谢岂敢擅作主张,秦某行事,正是奉了指挥使大人的严令,如此时局,绥靖地方已经成了我锦衣卫的头等大事,山西的事情,已经六百里加急传了消息回去,大人毋庸多虑!”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点点头:“说说平阳府那边的情况吧,流贼有多少,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现在的战况如何?”
“最新的消息是,流贼自陕西而来,已经攻占了乡宁县城,乡宁县知县殉国,平阳府闻讯,急调了五百余兵马前去乡宁,结果是被贼军击溃,死伤大半!”
秦谢对最近的战报了如指掌:“目前得到的消息提到流贼的旗号,一为高,一为张,具体是何人,陕西那边流贼的情况,江大人应该比山西这边清楚得多,我等就不瞎猜测了!”
江晚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这调过去增援乡宁的五百人,是从哪里调过去的?”
“是平阳卫的卫所兵马!”秦谢说道:“平阳卫此次抽调了一个千户的兵马援助京师,这五百人几乎是他们能动用的全部人马,如今这支兵马被击溃,太原府以南,都司衙门这边已经没有可用的兵马了!”
“平阳卫能战的人马,只有一千五百人余人?”江晚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地方卫所吃空饷严重的厉害,但是,整整一个卫所,至少三到五个千户,结果就只能凑出一千五百人,这也太离谱了一点。
“嗯!”秦谢面无表情的说道:“平阳府此刻全城紧闭,动员全场军兵百姓上城头,正在翘首以盼朝廷的援军!”
“平阳府其他几个县城,也是人心惶惶,大量的百姓正朝着太原府这边逃难而来,如果不尽快剿灭这支流贼,只怕乱的不仅仅是平阳府!”
“除了知道流贼的旗号,流贼多少人也不知道,战力战法也不知道,对了,还知道丢了个县城!”
江晚点点头:“你们希望我南海卫怎么做?直接从延安府派兵过来,救援平阳府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秦谢点点头:“不过江大人即使连夜赶回去,然后统领大军前往平阳平乱的话,也至少也需要十日八日了,军队开拔我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江晚沉吟了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江晚缓缓的说道:“你锦衣卫抽点些人手,带好该带的文书令牌什么的,随我一起去平阳府,免得到了城下平阳府那边不让我等进城!”
“江大人你要直接去平阳府?”秦谢微微有些惊讶,那可是随时被贼兵攻击的地方啊!
“同时,我会给延安府那边一封军令,不过,这封军令也是要你锦衣卫送达,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死多少人,这封军令也要亲手送到我南海卫指挥佥事和镇抚手中!我此刻不在军中,军中大事,他们两人即可决断!”
“请江大人放心,我锦衣卫一定不负江大人所托,将大人的军令送到!”
“好!那就这么说了!”江晚点点头:“这些军报什么的,我都带走了,稍后我会将军令送到你手里,休息一晚之后,明日一早我们开拔!”
……
“大哥,官兵越来越多了!”
安塞县城里,沈云阴沉着看着远处的黑影,那是官兵的队伍,不用身边的人提醒,他肉眼都看得清楚,比起上午来,对面的官兵不止增加一倍,而且,看起来还在有不少的官兵在赶来。
草率了,这高迎祥真不是个东西,这安塞县里什么都没有,自己兴冲冲地赶来,还以为捡到了一个大便宜,结果除了几个老得动不了的家伙,整个安塞县城连几个活人都看不到。
更不用说粮食,财宝这些东西了。
可要命的是,他人还没站稳脚跟,前脚进了县城,后脚官兵就来了,本来看到官兵的人数不多,他吆喝着弟兄们都上城墙,还打出了不少兄弟的旗号,总之,摆出一副兵强马壮的样子,看看能不能吓走这一支为数不多的官兵。
他沈云脑子又没进水,啥好处都没捞到,在这里和官兵打一仗,那不是疯了吗?
要不是当着官兵的面撤走肯定会被官兵追杀,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自己人马的溃逃,看见官兵的那一刹那,他其实就想走的。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天黑,自己带着弟兄们就悄悄的离开这破地方回到延川去,这安塞这破地方谁爱要谁要,反正他沈云是不要了。
可这官兵这越来越多,这就不是一个好事情了,他一点都不想将这些官兵引到延川去,而万一官兵里有个贪功的将领,来个夜袭什么的,那他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必须要走了,不能等到天黑了!”
他嘀咕了一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哥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出城冲散了他们!”他身边的人回答道,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傻叉!
他鄙夷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没和官兵打过,尤其是没和延安府的官兵打过,要不然不会这个德行,想想吴帅就知道了,吴字号的不少人,据说都是从延安府的官兵中叛逃出来的,就和当初的王嘉胤一样,都是当过官兵的人。
真以为他们能坐上那第一把交椅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啊,官兵中无能之辈有,但是,厉害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啊。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守在城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可以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延川去,做好了这件事情,我亲自向吴帅给你请功!”
“啊!”那手下顿时一愣:“大哥,那你……”
“我带着兄弟们撤出城外!”沈云一脸严肃的说道:“安塞的高迎祥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我,我怀疑这是他们和官兵勾结做的一个局,咱们不能被他们围在城里,但是,又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弃城走了,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无论官兵攻城不攻城,三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大哥……”
“就这么说定了!”沈云迈步走下城去:“你若是害怕,你可以投降官兵,不过,下次再看见你的时候,我义军兄弟对你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不等这家伙继续啰嗦,沈云已经快步走了下去,而城下,他带来的兄弟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从背对着官兵的城门开始缓缓的撤出城去。
等到大队出城之后,沈云立刻下令所有人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朝着延川方向而去。
他不仅仅不想和这些官兵接战,他还要尽快的将消息传给洛川的吴帅,官兵既然可以出现在安塞,那么,官兵也可以出现在延川、出现在洛川,吴帅那边应该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与此同时,山西平阳府。
知府陈远一脸铁青的正看着城下,暮色中,百来个流贼正在城下一箭之地在大肆叫阵,甚至做出各种污浊不堪的动作挑衅着城上的守军。
虽然听不清这些流贼喊的些什么,但是,对方这种肆无忌惮的羞辱,依然好像狠狠的在他脸上掴了一个巴掌。
但是,他只能忍,城下叫嚣的虽然只有百来个流贼,但是远处隐隐绰绰的至少数千个流贼在虎视眈眈,若是他沉不住气,将用来守城都不够的力量拉出去和对方战斗,只怕几个回合下来,即使流贼不攻城,平阳府也没有可用之兵了。
“李三省,射得到吗?”
他咬着牙问道,在他身边一个拿着一支强弓的汉子,微微摇了摇头:“大人,能射到,但是这个距离,怕是很难伤到人了!”
陈远绷着脸,足足半晌没说话,而空气中的污言秽语却是一直没有断绝。
突然之间,陈远开口了:“来人,去府衙大牢里,将那些犯事的泼皮恶棍中口舌便利的,全部给我押到这里来,不就是比骂人,比下流龌龊吗?我平阳府还怕你们这些流贼!”
片刻之后,一群泼皮恶棍忐忑不安的被带上了城头,正在他们担心自己会是什么命运的时候,知府陈远指着远方:“看见那些流贼了吗?给本府骂回去,谁做的好,谁卖力,骂的对方抬不起头来,本府当场就免了谁的罪责!”
还有这种好事情,众泼皮恶棍眼睛顿时就一亮。
于是,不用任何人催促,一串一串恶毒骂人的话语就冲着城下而去,而城下骂阵的流贼一愣之后,立刻以更大的热情回应着他们。
在这日暮之时,两军阵前,顿时出现了一出令所有平阳府人很久以后都难以忘却的一幕,以至于多年以后,在平阳府里,若是讥讽某人嘴里不干不净,一句“就像个城头骂阵的”就足够让人掩面而逃无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