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末寅初。
这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上半夜斥候们的互相你来我往,也在这个时候接近了尾声。
镇江堡的斥候这个时候,如果侥幸还有没死的,就该回城了。
不然天色一亮,他们就将暴露在明军的视线之下,那么,他们要么就是被明军的弓箭和飞矛扎成刺猬,要么就是被明军的大炮轰出渣渣,曙光之下,他们无所遁形。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如今在镇江堡的四面的壕沟里,明军各部的弓弩手都全部挤在了他们刚刚窥探了无数次的那一条壕沟里。
一百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从城头射箭下来轻而易举,但是,若是不要准头,一样可以从城下将箭支送到城头去。
整个镇江堡安静的好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
直到一阵激烈的火铳声,将这个婴儿从美梦中叫醒。
城头上的鞑子霍然惊醒,慌张的寻找着火铳声的方向,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到是哪里的火铳在放,抬头就看到了一副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
天色满天的星斗,就好像突然之间全部掉了下来,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抬起头的所有人的视线了,带着满天的火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整个镇江堡好像突然之间都被照亮了一样。
“敌袭,敌袭!”
有人大声的喊着,在城门上疯狂的跑动,也有人站着仿佛是惊呆了一样,看着那些从天上落下的火箭,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漫天的箭雨对待他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跑动的,还是站立的,几乎是几个呼吸中间,就被扎着了一个个刺猬,更有无数的火箭落在了城头,开始燃烧着一切可以燃烧着的东西。
火铳声就是命令声,几乎是瞬间,早就在城下埋伏好的弓箭手们,用尽平生的力气,疯狂的将一支支的火箭射到城里。
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座城门前的壕沟里。
能射到城头甚至城里的弓箭,必定是强弓,而就是一个娴熟的弓箭手,最多也只能射出七八支火箭,在那之后,他们的胳膊就会酸软得不像是他们自己的了。
弓箭手们要尽快的在自己力气没耗尽之前,射出足够多的箭支,开始是火箭,到了后来,就是没有火的箭支也是一样的。
就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明军的呐喊声开始响了起来。
“杀啊!”
“冲啊!”
呐喊声惊天动地,就好像明军在同时对着四个城门发起了猛攻一样,无数鞑子从城下冲了上来,将死在城头的同伴推开,将死在城头的同伴们当作抵挡箭雨的掩体,开始躲在城墙后,疯狂的朝着外面抛射着箭支。
黑暗之中,不知道多少明军冲了过来,在城头上抛射和直接射击,对这些鞑子的守军没有区别。
卫齐和鳌拜各自从自己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开始大声的指挥着自己的部属。
一对对镶黄旗的精兵,带着各种武器开始朝着城头而去,所有人都意识到,明军终于动手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虚张声势。
因为不知道明军那边是佯攻那么是主攻,按照事情的谋划,卫齐身边留了两个牛录的精锐,其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放了两个牛录,加上原来达乌尔的人马,卫齐有着足够的力量在判断出明军的意图之前,做出应对。
“该我们了!”
当天空中的箭雨渐渐稀稀拉拉起来,当四周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的时候,江嫣然穿戴整整齐齐,站在炮队的后面,小手朝着前面的方向:“开炮!”
“开炮。”
“开炮!!”
炮队阵地上,开炮的命令此起彼伏,一个个燃烧着的火把凑到了引线上,引线痴痴的燃烧声,被四周明军的呐喊声淹没得好像无声无息一样,这让发炮的炮手都怀疑自己是否点燃了引线。
不过,接下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和脚下熟悉的震动,让他们无比的确定自己没有误事,而这个时候,刚刚充斥在耳朵里的呐喊声,好像已经全部消失了一样,他们的耳朵里除了嗡嗡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喊叫声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不用掌炮的手势指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干什么。
降温,清膛,装弹,填药,然后开火!
甚至都不用管距离自己的炮位十多步远的同伴们在干什么,这些炮手们,心中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么,就是远处的那座城门被自己炸得稀烂,要么,就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这座大炮一起,被炸得稀烂。
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死!
一门门三磅重的铁球,带着呼啸的风声,带着火药瞬间赋予他们的巨大的动能,狠狠的撞在城门和城门的城墙上,一时之间,在火箭的照耀下,依稀有些轮廓的城门变得尘土飞扬,也没人看得清楚,这些大炮发射的炮弹中,有那些实实在在的撞在了城门上,又有哪些因为打偏在城墙上,四处飞溅的碎石一波带走了多少城门附近的鞑子。
或者,还有几枚炮弹,落在了城头上的人群中,那些尘土飞扬中,隐隐好像有血光迸射。
东门城下的壕沟了,弓箭手已经撤了下去,此刻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么,他们当中大多数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在巨大的声浪和大炮发射带来的震动,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兵器,紧张中带着兴奋地等待着炮声停止。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一刻钟?或许是两刻钟?又或许仅仅只是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壕沟里的士兵们却是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每个人看着身边黑暗中的同伴,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却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握着武器的指节,因为时间有些长了,都开始有些微微发白了。
炮声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一点预兆都没有,而四周的呐喊声在就在炮声响起的时候,渐渐的小了下去,此刻更是已经几乎无人在呐喊了。
对面的城头上,也是一片寂然,就好像城头上的鞑子,也没想到在炮击突然就停止了一样。
“就是现在!”一个把总跳出了壕沟,刀尖指着城门:“兄弟们,冲城杀鞑子,就是现在!!!”
“跟我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