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万人的军队出征,粮食是个大问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意思。
南海营和亲卫营也是如此。
从敌方获得补给是不能作为正常的补给手段的,而江晚的安排中,负责补给这两营兵马的粮草的,并不是镇江堡,而是平壤方面为主,镇江堡为辅。
一直以来,亲卫营在平壤都驻扎着一支兵马,其中大部分还是招揽的当地的朝鲜人,这支兵马是以家族武装的名义,挂在朴人勇的名下的。
如今的朴人勇,已经如愿以偿的出任了平壤府的府尹,不过朴人勇知道自己这个府尹是怎么来的,他除了对朝鲜王庭的仁祖大王李倧极尽恭敬之能事意外,对于这支挂在他名下的军队,也是一支都照拂有加。
东江镇从铁山到平壤,从平壤到镇江堡的交通,从来没有出现过半点问题,这和朴人勇的重视也是分不开关系的,当然,这样一支军队驻扎在平壤城,他想出问题,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出问题的结果。
今年的平壤府,终于稍微轻松了一些,大明人对粮食的需求没那么大的了,据说是镇江堡那边大明人得了一个大丰收,朴人勇陡然之间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大明人一直在平安道征粮,当然,主要还是在平壤府,而他这个府尹则是直接面对大明人的人,虽然大明人征粮,并不是抢粮,该给的钱多少也会给,但是,平安道就这么多产粮,每年还要给王庭缴纳粮食,如今头顶上又多了大明人这么一个婆婆,朴人勇觉得这差事干得也实在是有些吃力。
但是他还没轻松几天,大明人又找上他,还是要粮食,而这一次的粮食,依然是由大明人在平壤府的人马亲自押送,都不用他插手。
终于走了!
从外面回来自己的府邸,朴人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鬼天气还在外面奔波,真不是人干的事情,也就那些大明人不畏严寒。
“大人,这城里的大明人出去了一半多,粮食也运走一千多石,今年总不会再要了吧,再要的话,城里的粮价又要涨了!”
“能涨多少,让他涨去!”朴人勇翻翻眼睛,看着自己的家臣:“大明人不伺候好了,他闹腾起来,谁来抵挡他们,别看老爷我如今是一府府尹,但是,只怕不想让我干这个府尹的人还不少,没大明人支持,这平壤城咱们朴家能说了算吗?”
朴家在汉城不是没有消息渠道的,最新的消息,是一直被仁祖大王倚重的朴家大儒,朴家在汉城最重要的靠山,因为某些事情触怒了仁祖大王,被仁祖大王发配到了釜山那边去了。
这对朴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若是没有当地势力的支持,随时都可能从汉城来个人到平壤,直接夺了朴人勇的府尹之位。
朴人勇不傻,这个时候,当然是死死的抱紧大明人的大腿了,铁山那边,大明人整整占了一个城池,王庭都没说什么,可见王庭也是不想和大明人翻脸的。
“申俊岑那家伙,这次要发达了!”
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软塌上,想着刚刚送行的时候,随着这粮队出发的人中,多出来的申俊岑一行人来。
申俊岑没有隐瞒他的去向,他是随着粮队去咸安府的,而朴人勇看了一下,申俊岑的随员里,除了护卫们的武士们,申家的家臣也足足有十几人。
若是押运粮草之类的,根本不用去咸安府,朝鲜国如今和大明后金接壤的,也就平安道和宁安道了,平安道的首府在平壤府,而宁安道的首府就是咸安府。
申俊岑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瞒不过他,这分明就是在大明人的支持下,去咸安府去夺权的,也不知道大明人在那边是怎么经营的,反正和平壤府比起来,咸安府绝对就是一样弟弟。
无论是城防,守军还是官员,那样的偏僻地方,几乎成了王庭专门发配官员的去处,大明人真要扶持申俊岑在那里立足,要比扶持他做这个平壤府尹要容易得多。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这朝鲜八道,倒是有两道都唯大明人是从了,王庭那边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还能有什么反应,大人你多虑了!”
家臣跟随他已久,对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只要大明人和金人没有分出个胜负来,咱们王庭肯定一直都是这个态度,装作不知道而已,以前求着大明人来,大明人都不肯来,现在大明人肯主动插手,王庭那边,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是!”朴人勇点了点头:“有了大明人在这边,至少王庭不用担心金人了,大明人终究比金人要好说话一些,再说了,咱们一直是大明的属国,为宗主国提供点便利,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人要是这么想,那么,大人的前途绝对不止这区区一个府尹!”
家臣笑了起来:“年年金人都过来,如今大明人打下镇江堡这么久,可没见金人过来,我看了,金人只怕也猖獗不了多久了!”
“对了,我给江大帅的礼物,送去了没有!”
朴人勇突然想了起来:“铁山那边的车队过来的时候,派人随着车队一起过去,一定要亲自送到江大帅手中,咱们这位江大帅不缺钱,不缺兵马,能表示咱们心意的,也就只有这样的礼物了!”
“都准备好了呢,这事情我亲自去办,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家臣嘿嘿的笑了起来。
……
两天之后,从平壤出发的车队,慢慢地靠近了镇江堡,还没到跟前,金秀媛和金素妍两姐妹,就听得车外一阵惊讶的低呼声。
两姐妹对望了一眼,轻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朝着外面望了过去。
这一眼望过去,两姐妹也惊呆了,只见远处一座巍峨的城池若隐若现,绵延数十里的城墙将这城池拱卫起来,城墙虽然没有平壤府的高大,但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震撼,还是让两姐妹有些动容。
她们这一堆孪生小姐妹,就是朴人勇送江晚的礼物,两姐妹自从被申俊岑买回来之后,悉心调教各种服侍人的本事学了一身,除了容貌俏丽以外,朝鲜话,大明话,甚至金人的话语,都说得不错。
将他们调教出来的目的,朴人勇就是打算送人的,当初他甚至还动了将这两姐妹送给驻扎在平壤城的金人首领的心思,若不是那金人首领实在是地位不咋滴,没准这两姐妹早就被他送了出去。
时至今日,朴人勇终于决心将这两姐妹送给东江镇的江晚,这是他觉得应该是收益最大的做法,临行的时候,朴人勇和这两姐妹说了很多,但是,这两姐妹到了江晚身边,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崔大人,那就是镇江堡吗,不是说是一个军堡吗,怎么这么大,比平壤城都大!”
“金小姐叫我老崔就好,可不是什么大人!”这位朴人勇身边的心腹家臣,一脸的和气:“这要放在几个月前,两位小姐都未必看得到这幅情景呢,这是秋收之后,镇江堡这边用了好几万人,日夜不停的修出来的,江大帅出手,绝对大气的很!”
“真好!”
金素媛和金素妍两女对望了一眼:“有这座军堡在这里,那些凶恶的金人就全部被挡住了吧,这位江大帅,真是一个大英雄!”
车马临近城墙,很快就有人出来,押运车马的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很快,整支队伍就进了城墙,而这一路,马车上的帘子,就没有被两个小女孩放下来过。
城墙里面,有着简易的道路,道路两边有着各种各样的屋子,有些是住处,有些看起来是商铺的样子,这么冷的天气,在她们的印象中,应该那些穷苦的人,都是躲在屋子里,甚至躲在床上不敢随意动弹才是,但是在这里,到处都有人在走动,在干活,甚至还有不少小孩子到处跑来跑去。
这不是一座城池,但是已经有了一座城池的模样,不过,若是真的全部都齐全的话,这座城池,一定要比平壤城大很多吧!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那个叫做江晚的大将军之手,而她们两人以后就要成为这位大将军的女人了。
两女的兴奋过后,担忧明显的写在脸上,那是对他们自己无力抗拒的命运的担忧,而这种担忧,是无论多少新奇的东西都掩盖不了的。
江晚在议事大厅里,正在处理着军务。
孔字营的一去不复返,带来的最大的后果,就是整个镇江堡的军队进入了战时状态,而此刻镇江堡驻扎的兵马,仅仅只有奋勇营一营全部已经忠勇营大部,总计不到八千人,加上骑兵营和江晚的直属亲卫,也不到一万人。
这一万人要除了驻扎在四个副堡的常驻兵力以外,江晚将两营的军将进行了一次大的对换,在这个过程中,一大批出身江晚亲卫的军官,都被提拔了起来。
这样的调动和整编,对江晚彻底的掌握镇江堡的军队有什么好处,就不用说了,反正孔字营离开了之后,镇江堡的军队,绝对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
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忙着这些事情,高兴盛同样也忙得心力交瘁,眼下看起来镇江堡安静无比,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了变故。
江晚对此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要提防宋建直接派兵马去取铁山城,虽然他们没有足够的船只,但是他能来皮岛,一定有着水师的配合,梅小飞那边,让他不可有半分松懈,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向平壤求援!”
“小山村那边的港口,也要毁掉,四海船队现在用不上这个港口,不能给宋建可乘之机!”
“大人不必这么担忧,这个季节,很快海面就要结冰了,与其关注铁山城那边,还不如直接关注皮岛方面,不过今年的秋粮,都储存在我镇江堡,宋建若是倾巢而出,这粮草一定不济!”
“还有,平壤城的粮队已经出发,如果南海营不出意外,粮队抵达宽甸应该不会有多少问题,战报上说,亲卫营对宽甸鞑虏,一直都保持着攻势,鞑虏应该没有余力劫持我粮道!”
“咸安府那边,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吴三桂办事如此拖沓么!”
江晚皱眉:“无论战事顺利不顺利,咸安府都将是他南海营的退路,派人去催促一下!”
“大人不是让粮队回城的时候,去咸安府征粮的吗?”高兴盛提醒道:“应该时间还没到,吴参将就是要行动,也得等粮队的消息!”
“我有些着急了!”
江晚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面前的图舆上到处都是墨迹点点,在高兴盛眼里,江晚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得仅仅有条,环环相扣,但是江晚自己知道,自己显然如同在钢丝绳上跳舞,一点差错纰漏都不能出,一旦出了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上皮岛的时候,以粮食控制军队的想法一直都没有改变,这导致即使是今年镇江堡大丰收,这些粮食都一直储存在镇江堡里,而不是往皮岛输送。
如果宋建不是带着大批粮食来皮岛的话,那么,他越迟对自己动手,就越动不了手了,如今他都摆明车马了要从自己手中抢夺军权,他自然不会再给皮岛那边一粒粮食。
既然你们都要死心塌地跟朝廷干,那么,就去吃朝廷的钱粮吧!
而宋建这个监军来的目的,江晚也是心知肚明,那就是自己对朱由检求和的旨意装聋作哑,朱由检实在忍下去了,尤其是辽阳战火一起,朱由检只怕求和之心更甚。
这个时候,夺了东江镇的军权,和鞑虏议和,就成了朱由检当务之急。
江晚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乖乖的将军权交出去,没准这宋建还会以自己的名义和鞑虏议和,而等到以后结束之后,再将自己送往京城,到了那个时候,替朱由检背负天下骂名的,也肯定就是他江晚了!
不带这么将自己当傻子玩的!
而且,朱由检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就怕个宦官,带上几十百来个锦衣卫,他就觉得可以从自己手中拿到军权吗?
还是他觉得,他的圣旨一到,自己就应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江晚叹了口气,我姓江,又不是姓岳。
虽然在打击金人这方面,他很想成为岳武穆一样的人,但是,金牌圣旨这些东西,自己当他是金牌圣旨的是,那么它们就是金牌圣旨,如果自己不当他们是金牌圣旨,那么,他们就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