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皮岛整军出来,已经好几天了,西路军以虎威虎贲两营近六千余人为大队,以孔有德的孔字营三千余人为前锋,在距离镇江堡二十余里的地方休整了一日,补充了粮草之后,朝着辽阳方向开拔了。
只是出发的时候,整个西路军只携带了三日的军粮,而此后所有的军粮,都要靠镇江堡辎重运送过来。
无论是姚春勇,还是孔有德,都知道这江晚这样的做法什么用意,但是,他们却是丝毫的怨恨不起来,姚春勇在抵挡了镇江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去江晚面前上门请罪。
江晚连孔有德都能放过,自然不会怎么苛待于他,无非是强调了一番援救辽阳的重要性,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他一番,然后这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姚春勇当然知道事情不会简单的就这么过去,想要求得江晚的谅解,不被江晚找后帐,当然他好好的表现一番,要不然,等待返回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东江镇立足。
所以,部队一旦开拔,他就催促着部队匆匆的赶路,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一支以步卒为主的军队,一边要防备鞑虏的袭扰,一边还要抵御严寒的天气,你能指望这支军队能一天走多远?
第一天倒是走了四十多里,第二天起,就每天十几里十几里的往前挪动了,姚春勇倒是想催促兵马快点前行,但是,孔有德的孔字营压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他想快也快不起来。
派人去孔字营催促了好几次,但是孔有德基本上对他的命令是无视了,姚春勇这个西路军统帅想压住孔有德,只要孔有德依然有他的孔字营,还真压不住。
不过,在他心急如焚两天之后,孔有德终于有了动作了。
他带着孔字营,掉头就朝着西路军大队退了回来。
姚春勇是大惊失色,孔有德怯战作死,他可连累他啊,要是这样就回镇江堡,他和孔有德两人的脑袋,绝对一个都保不住,江晚给了他们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的,而这一次,人家可以堂堂正正的砍了他的脑袋。
怒气冲冲的姚春勇,几乎是带着自己的人以一副火并的姿态冲进了孔有德的孔字营,但是,迎面而来的孔有德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怒气全部都怼了回去!
“辽阳没了,卢象升战死,他的天雄军全军覆灭了!”
“啊……”
姚春勇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些哆嗦了起来:“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吗,这距离辽阳,还有一两百里呢?”
“这么大的事情,我敢乱说!”
孔有德脸色阴沉着:“我的斥候已经接触到了从辽阳那边逃出来的溃兵,鞑虏正朝着咱们镇江堡方向而来,咱们再往前走,就直接和他们迎面碰上了……”
“咱们掉头?”姚春勇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他都不用问有多少鞑子朝这边而来了,反正不管多少鞑子,能打下辽阳的,绝对不是他这几千人的西路军可以对付的。
“不走等死啊!”孔有德也没有好声气:“前队改后队,别乱了章法,你带着大队立刻往镇江堡退,记住,消息一定要比咱们的兵马先到,被到时候咱们后面有鞑子,前面咱们被大帅当逃兵给收拾了!”
“这个肯定的!”
姚春勇看了一眼孔有德,有些担忧的说道:“鞑子距离咱们还有多远,斥候没个明确的说法吗?”
“最多一天的路程!”孔有德说道:“或许是五十里,或许是八十里,谁说得准呢,再说了,别忘记了,鞑子是六条腿,咱们是两条腿!”
“那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就走!”姚春勇点点头:“那断后的事情,就拜托兄弟你了!”
整个西路军大队,几乎是原地就调转了方向,朝着镇江堡退去,而姚春勇也没有隐瞒消息,直接将消息散播到了军中,这一下,整个西路军大队都不用人催促,简直速度比起来的时候快了一倍,若不是体力不支,他们恨不得日夜不停的赶回到镇江堡去。
毕竟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镇江堡也不过一百来里的距离。
孔有德和他们的孔字营,留在了原地。
等到后金朝着镇江堡挺近的先锋兵马发现横亘在原野之中的这一支明军兵马的时候,愕然发现,这一支看起来装备精良颇有战力的明军,却是对着他们招摇起了降旗。
很快,孔有德就被带到皇太极的面前。
此时,距离姚春勇率军回转镇江堡,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皇太极很好奇眼前的这个明军将领,很快,他见眼前的这个明军将领在他脑子当中关于东江镇的将领中的那一个人对起号来了。
“你是孔有德!孔字营的参将?是你潘家口杀我游击将军范文程,我记得你!”
“那时候末将是被东江镇江晚驱使进入死战之局!”孔有德面有惭色:“死战之局,不死不休,若是当日末将被大汗手下的那位将军杀了,如今末将也不能站在大帅的面前了!”
“说得有道理!”皇太极点点头:“那个时候各为其主,也不能怨你,不过,如今我大军尚未到达镇江堡,你等应该是来援助辽阳的,为什么一见我大军立刻就降,你若是说被我大军的兵锋吓到了,我可是有些不信了!”
“大汗天纵英才,八旗精兵世上无双,大明辽阳兵多将广,在大汗面前也不过是如同土鸡瓦狗一样,我孔有德又怎么敢抗拒大帅的精兵?”
孔有德面有谄色:“无非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
“你可是那江晚的心腹爱将!”皇太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从一个军中小卒,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为独自统领一营的参将,他对你知遇之恩,不可谓不隆,连他你都敢反,我怎么知道你日后不会反我?”
皇太极似笑非笑的看着孔有德:“有一个阵前投敌的祖大寿,就已经让我脸面无光了,若是再来你一个孔有德,我这脸可真没地方放了?”
“大汗明鉴!”孔有德肃然说道:“除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大汗可能不知道!”
他不敢在皇太极面前卖关子,知道自己取信对方,就是此时此刻的事情,人家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放在他的身上。
“其实,江晚此人,有不臣之心!”
“啊?”这一下,轮到皇太极惊讶了。
“十月间,朝廷派了一位监军大人到了东江镇,末将以微末武勇,侥幸得了监军大人的看重,所以,知道监军大人是身负咱们大明皇帝的旨意来我东江镇的,我们大明皇帝陛下,其实和早就有了和大人和谈之意,之前屡次命令东江镇总兵江晚和大汗和谈,但是却是被江晚置之不理,如今监军大人来东江镇,更是被江晚关押了起来,而我们等原本心向朝廷的官兵,则是被他驱使着前往辽阳,和大汗的兵马死战,这样用心险恶,无君无父,反复无常的小人,哪怕他对我孔有德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恩惠,我不反他,反谁?”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孔有德的语气好像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说完这些话,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一句,等到说话,他看了看皇太极的脸色,见到皱着眉头,却是没有对他的话置疑,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他终于稍稍的放松了一点点了。
“你们大明皇帝要派人和我和谈?”皇太极沉吟着,这个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以为他倒是派人去和大明接触过,但是却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千真万确,这是监军大人亲口对我说的,我们监军大人是皇宫里派出来的!”
“这个江晚,还真有些胆大妄为!”皇太极笑了起来:“他好像也是你们皇帝身边的心腹爱将,这个时候,连你们皇帝的旨意都不听了,他这是要造反吗?”
“正是如此!”孔有德正色说道:“他若造反,我若是追随他,无论是与大汗为敌,还是与大明为敌,我孔有德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不可能有什么前途了,所以,我思前想后,决定择明主侍奉!”
“你还真是一个俊杰啊!”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吃过祖大寿的亏,也不是你说降,我就收纳的,你这孔字营有几千人,不如就做我大军前锋,为我叩关镇江堡吧!”
“末将早有此意!”孔有德大声的回答道:“江晚手下诸军战法,我孔有德一清二楚,若是大汗的兵马和他接触,稍不留神怕是要吃亏,待我为大汗演练一番他镇江堡兵马的战法,大汗再拿下他,就易如反掌了!”
“好!”
皇太极称赞道:“我会派军督战的,若是孔将军真是死战立功,我绝对不会舍不得高官厚禄,我等待着孔将军的好消息!”
孔有德走后,皇太极身边一直没吭声的代善,突然开口了:“明国人都靠不住,尤其是这种看起来相貌堂堂的……”
“我知道他靠不住,他也知道我知道他靠不住,所以,我才让他去和他以前的主子碰一碰!”
皇太极笑了笑:“无非是一群降卒而已,若是真是敢替咱们打仗,一仗之后,他若没死,塞到汉军旗去就是了,若是死了,也可以试试镇江堡江晚的成色,能少折损下咱们的儿郎,总是好的!”
“大汉心里有数就好!”
“不过,倒是此人刚刚透露的大明皇帝想要求和的时候,我倒是第一次听见!”皇太极沉吟了起来,“如今,锦州以西,以北,都已经是咱们的地方了,若是大明皇帝要议和,能议个什么?”
“无非是就是以钱,粮,女人,换咱们不再打他呗!”代善不以为然的说道:“占据了那么好的地方,却是一群软蛋,这些东西,咱们想要,自己去取就是了,用得着和他们议和吗?”
“也是!”皇太极不以为然代善的看法,不过却是没怎么反驳:“此事真的大明的小皇帝有那个意思,回头再议论吧,既然辽阳已经拿下了,东江镇这边就顺手收拾吧!”
“怕是不怎么好收拾!”代善或许有点膨胀,但是绝对不傻:“趁着咱们取辽阳的时候,夺我宽甸,凤城,这东江镇的明军,战力还是有的,他们不是辽阳,辽阳一城孤军,无处可逃,但是他们真要是打不过,退到朝鲜,皮岛,咱们总不能和他们耗下去吧!”
“先打一打!”
皇太极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吃不下他,也要将他打疼,让他长点记性,咱们的城池关隘,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他怎么吃下去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那行,我知道了!”
代善点点头:“大汗你率师回京吧,将蒙八旗的兵马留下给我,加上我本部的兵马,差不多够了!”
“阿济格和阿敏的兵马,我也交给你了!”皇太极说道:“大胜之际,我不适合呵斥他们,不过,你告诉他们,他们很让我不满意了!”
代善缓缓的点了点头,想到那两个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家伙,他苦笑了起来。
镇江堡里,从西路军送回来的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江晚的面前,而整个镇江堡在江晚的命令下,几乎第一时间进入了战备的状态。
所有堡外的百姓,全部撤进镇江堡内,在堡外的所有民房全部都焚毁灭,水井全部都填死,真正做到了坚壁清野。
而这一年来的建设,镇江堡打死的砍伐和采石之后,在镇江堡方圆十几里,只怕连鞑虏大军扎营的木头都找不到,更别说用于投石机的大石块了。
西路军所有的兵马,都驻扎进了连接四个副堡的城墙上所有的藏兵洞,江晚没有将他们放进四个副堡之内,让他们补充了城墙上的军力。
城里的百姓们,也开始在军队的命令,开始将守城的器械送到城墙上,将城外外围一边一边的浇水结冰。
整个镇江堡仿佛一个受惊的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正严正以待的等待着敌人的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