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徐永祯罕有的用一种严肃的态度对面前的江晚说道:“派使团去盛京,此事没有朝廷的允许,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你这辽东都司衙门的名字前面还有‘大明’这两个字,那就不是你辽东都司和鞑虏之间的事情,而是大明和鞑虏之间的事情!”
他看着江晚:“辽东都司代表不了大明朝廷,你也代表不了大明朝廷,江晚,这件事情,你得好好的考虑一番!”
徐永祯是和周觉聊天的时候,听到周觉说起这事情的,而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中巨大的违和感,立刻就找到江晚这里来了。
而江晚“恰好”就在镇江堡。
江晚沉吟不语,徐永祯低低的说道:“我知道辽东都司如今兵强马壮,但是,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初陛下密旨令我和鞑虏议和,我没听陛下的旨意!”江晚抬起头来:“我想,这个时候,他大概也不会有旨意下来,不许我和鞑虏接触吧!”
“这根本不是许不许的问题,是不对等!”徐永祯急了,“照着你这样的说法,那岂不是我大明随便一个州府都可以和大明的藩国之间以大明的名义来往勾连了,那还成何体统,朝廷的威严何在,权责何在?”
“但是,若是两军交战,主将派人去对面军队劝降呢,这样的说法,会不会更好一些!?”
江晚微微笑了笑,事情还是一样的事情,但是换了一个说法,那听起来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哎,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徐永祯显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只是担心江晚过于膨胀,而做出一些事情来到最后无法收场,以他的立场已经他和江晚的关系,他是不愿意看到江晚和大明离心离德的。
“说道这个,我其实有个想法!”江晚笑眯眯的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大哥你有没有胆量!”
“什么胆量?”徐永祯一愣:“你许我去孤山堡前线去看一看了?说时候,这些天听到不少人说你辽东都司的兵马是如何的威武雄壮,但是我还真亲眼看一看正在和鞑虏对阵的辽东都司的兵马是一个什么样子!”
“孤山?”江晚晒然笑了一笑:“孤山堡如今也就一个阿巴泰拿得出手,区区一个贝勒还不值得我大明的一等一的国公过去见他,我手下随意一个参将统领就可以和对平起平坐了!”
徐永祯有些愕然的看着江晚,听起来江晚是在恭维他,但是,这话里的语气,他怎么想是江晚在自己吹捧自己呢,他手下的一个参将统领就可以和鞑虏的贝勒平起平坐了,那他岂不是可以和皇太极平起平坐了?
“格局大一点,大哥你出马,自然是要见一见皇太极的,换其他人都是丢了我大明的份儿!”江晚笑道:“若是朝廷的旨意下来,许我海外镇抚司成立,那大哥就是朝廷和鞑虏谈判的使团正使,如果朝廷那边的消息不大好,那么,大哥愿意不愿意代我走一遭,去劝说一下皇太极和他手下的这些鞑虏们都安分一下,不要再来我大明自讨苦吃了呢?”
“你让我走一趟盛京!”徐永祯真的吃惊了。
“风险是有的,不过,若是大哥和鞑虏达成协议平安回来,那么,以‘平定辽事’的威望,大哥你想不青史留名都难啊!”
江晚仿佛是诱惑徐永祯,那口气就好像骗小孩儿的糖果一样,但是徐永祯心里砰砰的跳,他还真的为这一个提议心动了。
“青史留名!”
这四个字太有吸引力了,这人活一辈子图的什么,他出生就是国公世子,袭爵就是大明的国公,一辈子荣华富贵,皇帝宠信,大权在握。
但是,他徐家历代来,哪一位国公不是如此,真正能做到青史留名的,提起定国公的,只怕世上所有人第一反应的还是他的先祖徐增寿,提到他徐家的先人魏国公徐达,在先祖的荣光笼罩之下,他们这些后裔想再达到先祖的高度,实在是太难了。
那些东林党人上窜下跳,图的是什么,不过是荣华富贵以及是荣华富贵之后的青史留名,他们这些勋贵之后看着这些家伙们折腾,心里是充满了鄙夷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看到不少真正不贪慕荣华,不贪恋权势的读书人的,那么,这些人穷其一辈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也是就图的一个身后之名吗?
“不用急着回复我!”江晚笑了笑:“大哥你可以慢慢考虑,至少可以等到任之回来之后再说,不过,不管大哥答应不答应此事,和鞑虏接触是必然的事情,这个不容改变!”
“好,那让我考虑考虑!”
从这一天起,徐永祯开始计算着徐任之的归期,他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期待过想要见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兄弟,好在终于皇天不负人望,在他抵挡辽东的第整整三十天的那一天。
徐任之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随行的不仅仅有一批官员,护卫的锦衣卫更是达百人以上。
消息早抵达镇江堡之前,就已经送到了镇江堡,所以,在这一行人抵达镇江堡的时候,江晚清清楚楚的知道徐任之这一次从京里带回来的是什么了。
皇帝准了他海外镇抚司的设置建议,海外镇抚司划归锦衣卫,锦衣卫原来下属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现在多加了一个海外镇抚司,成为一卫辖制三司的结构。
这算是给海外镇抚司一个正式的名份了,江晚的海外镇抚司是锦衣卫,是皇帝的私军爪牙,不用向朝廷负责,只需要向皇帝负责就可以了。
这么看起来,一大票锦衣卫护送徐任之已经来辽上任的这些官员,似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不过是锦衣卫的内部调动,人事调整,外人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江晚很满意皇帝的这个安排,也不知道是皇帝身边哪一个高人给出的这个主意,不过从此江晚的辽东都司摇身一变,成为海外镇抚司,那等于从大明的军事体系里给剥离里出来,远在辽阳的孙传庭再也不用眉头琢磨着怎么掌控这一支兵马了。
不仅仅是孙传庭,大概大明的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再琢磨此事了,没人会傻到去找锦衣卫抢人的,有这个想法,皇帝都要怀疑他的用意了。
当然,理论上,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就成了江晚的顶头上司了,不过这无所谓,骆养性大概也不会拿江晚当自己真正的下属。
而江晚的官职任命也挺有意思的,按理来说,这个海外镇抚司的规制既然是锦衣卫下属的镇抚司,那主事的是一个指挥佥事甚至是镇抚那就顶天了,但是皇帝却是直接任命他的海外镇抚司指挥使,听起来,锦衣卫好像要有两位指挥使大人了!
不过江晚也看懂了这个官职任命,即使是锦衣卫有两位指挥使,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真正的那位指挥使依然是骆养性,皇帝绝对信任的也只能是他!
而他江晚的这个指挥使,只怕真只是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了,在大明之外,他要统领那么多的兵马和地盘,显然一个指挥佥事是不能服众的,要不然,以现在江晚手下兵马的体量,那岂不是往下走,到了千户这个级别,一个千户得统领上万人,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锦衣卫是卫制,而辽东都司是营制,将领们的官职变动关乎着他们的切身利益,没人希望自己的官职越做越小。
而有了海外镇抚司指挥使这个官职,很多事情就可以由江晚自由发挥了。
就比如,既然是城里了海外镇抚司,那各营的统军参将,原来的军职不变,但是可以在镇抚司里领一个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的官职,而原来的游击们,也可以在衙门里领个千户的官职,把总们领百户,这样的话,不仅仅官职没变,还能多领一份军饷,大概没人会不乐意的。
而原来辽东都司的军政衙门和民政衙门的首脑,那必定是指挥同知这个级别了,做的事情没多大变化,但是原本不伦不类的官职,一下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从三品的大员,这也是很能抚慰人心的。
这些都是江晚看到之后满意的地方,至于对海外镇抚司,朝廷依然会发放俸禄军饷这种事情,江晚就不做指望了,那基本上就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的事情,甚至每年上缴内库舒缓皇帝财政压力的事情,江晚也没打算减免。这些都不做,那海外镇抚司算什么皇帝的私军。
除此之外,就是皇帝这一次一股脑儿给他塞过来的一批官员已经那些在职的锦衣卫,那些锦衣卫就不说了,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就可以了,江晚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自己既然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依然是大明的臣子,那么皇帝派些耳目到自己身边,那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那些锦衣卫不捣乱,他会容忍他们的存在。
倒是那些官员,江晚有些上头。
领头的官员,是原山东登莱巡抚孙元化。
江晚对这个人的名字有印象,当初他好像还记得,祖大寿的关宁铁骑降过来的时候,第一批三眼火铳就是孔有德从这位登莱巡抚手中买来的,而这位巡抚好像也和佛郎机人有些勾勾搭搭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皇帝将他调了过来,直接做江晚的副手。
这个安排就很有意思了,这孙元化可是文官,这调到锦衣卫来做武职,那可就不是普通的贬谪了,那是不犯点天大的错误,绝对不会有的下场,而若是真犯了天大的错误的,但是又让他来给自己做副手,好像也不是一撸到底,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重用吧!
江晚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知道读书人的心态,像这种文官调任武职,若是带兵就算了,以文制武是大明的传统,袁崇焕,孙传庭,都算得上是这一类,不过,这些以文制武的官员,哪一个身上不挂个兵部尚书,或者是兵部侍郎,又或者是监察院的御史的衔头,而这孙元化可是光溜溜的来的。
他真看不清楚此人是贬谪还是重用了。
算了,反正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若是能用得上,那就好好用,没准是和朝廷修复关系的一个重要渠道,若是用不上此人,那就将此人在镇江堡好好的养着就是,他江晚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养这么一个闲人。
徐任之在和江晚禀报这些事情的时候,孙元化却是正在带人拜会着徐永祯。
两人此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熟络,不过,孙元化来拜会徐永祯,显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你是说,陛下的意思,希望海外镇抚司代表大明和鞑虏议和?”
徐永祯听到孙元化的话之后,一脸的震惊:“可眼下,咱们大明是胜了啊,还是大胜了鞑虏,想要议和的,应该是鞑虏吧!”
“正是因为大胜,才要议和!”孙元化也是一脸的萧瑟之色:“本官带来了陛下的密旨,是特意给国公爷您的,我适才说的事情,国公爷一看陛下的旨意就清楚了,而在此事中,我将尽力协助国公爷做好此事!”
徐永祯看完皇帝给他的书信,心里是百味交集,虽然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皇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大明的安危,不能指望着一个对皇帝没有多少忠诚可言的臣子,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江晚的海外镇抚司的身上,江晚今日可以打得鞑虏落花流水,但是,将来他同样可以和鞑虏联手一起成为大明的祸害。
人心这个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而所有的保证都没有亲眼看到的事实更让人安心。
皇帝想要看到的是一个互相削弱的海外镇抚司和鞑虏政权,只有他们鹬蚌相争,大明才可以渔翁得利,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楚国内的乱局,休养生息,整顿兵马。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皇帝绝对没有做错。
徐永祯有些犹豫了起来,毕竟,从江晚的角度来说,江晚也没有做错。
“看来,和鞑虏议和去的这个使团的正使,就算青史留名,留下的也只是一个恶名,一个臭名了,这个名,我宁可不要!”
“国公爷,你说什么?”孙元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哦,孙大人,这个事情陛下吩咐的,哪怕我们不情愿也的去做,正好,江大人这边也有这样一个想法,我突然觉得,以孙大人你的资历和声望,若是去和鞑虏议和,你来做这个正使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孙元化愕然:“可我只是协助国公爷来办这个差事啊!”
“不,我觉得你合适!”徐永祯很肯定的说道:“明日见到江大人的时候,我会当面向他举荐你的,你初到海外镇抚司,若是不做下点功绩,怎么能立足,怎么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