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由检即位之后,无论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但凡在应该举行朝会的时候而罢朝的日子,那是少之又少的,但是今天显然是一个例外。
今天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但是,有资格进宫随时准备参与小朝会的内阁学士,六部首脑却是一大早就接到了宫里的通知。
今日早朝,陛下不议事,无论何等要紧之事,明日再说。
除了少数几个知道江晚的消息的大佬心里有点数,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懵逼的,这样的旨意可不像是一直以勤政自勉的当今皇帝发的出来的,几乎是瞬息之间,各种奇怪的猜测在他们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但是却是没有一人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直到他们看到几名小黄门,引领着一名武官,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没有人询问,也没有表示惊讶,人人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是,甚至有人还含笑着朝着那名武官点了点头,以示自己认识此人也早就知道此人今日要觐见皇帝。
官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哪一个都是城府似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别想在他们脸上看到震惊之色,即使有,那也十之八九是他们故意装出来的。
江晚从御道上走过,目不斜视,他不认识这些一看就是手握重权的官员,自然也就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他在京中的人脉是有一些,但是绝对不包含这些大明官场的顶级大佬们,而且,他觉得此刻正在等待他的朱由检,应该也不喜欢看到自己和这些大佬们谈笑风生的样子。
乾清宫还是老样子,和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座宫殿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变化,甚至连翻新都没有,江晚此刻倒是有些相信朱由检在宫中提倡节俭的传言了,他心里微微有些酸楚,说起来,这也是他这个做臣子的没能力了,大明的皇帝都要搞节俭这一套了,大明的国库已经空虚到了何种地步了。
而朱由检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拆东墙补西墙的坚持了五年多。
都不容易啊!
“陛下在等着你!”
徐应元在门口迎着他,微微让开了身子却是不领他进去,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就连徐应元这样的人,今日都不能在殿内伺候了么,看来,皇帝今日要和自己说的话,在他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了。
走进殿堂,他到了朱由检,然后再看到了在朱由检身后伺候的王承恩,除此之外,就连个做摆设的小宦官都没有。
依足了礼数,他行了君臣之礼,而朱由检则是的坦然的受了他的参拜,等到他站起身来,两人几乎同时都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似乎刚刚的参拜,就是重新确定他们君臣关系的第一步,而眼下在第一步,双方都走得四平八稳。
“赐座!”
“谢陛下!”
“昨日我们见面,不是君前奏对,那么今日朕和你见面,也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朱由检说道:“朕有很多话想问你,你想必也有不少的话要问朕,朕已经下了旨意,朕今日不问政事,一直到天黑,这乾清宫都不会有人打搅,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的聊!”
“臣有问必答!”江晚微微笑了笑:“既然陛下昨日见了臣,那陛下在臣的心中,依然还是当初的那个陛下,自然也就是臣的陛下,君有旨,臣岂敢不从!”
“这话别人说朕信,你说的话,怕是要打个折扣!”朱由检嘴角也露出了笑意:“当日,朕曾经在宫里,问过袁崇焕一个问题,袁崇焕的答复是‘五年平辽’,结果,己巳年朕下旨处死了他!”
他缓缓地说道:“朕处死他的原因有很多,朕就不一一道来了,但是其中有个原因,你不能不知道!”
“臣在洗耳恭听!”江晚认真的回答道。
“他不该虚言诳朕,朕是以大明天子的身份询问他这个臣子,询问他的是大明天下百姓的福祉安危,但是,他却是没有当作一回事情,甚至为了骗得朕的重用,不惜大话惭惭,这样的人,哪怕有几分功勋,朕依然痛恨之!”
他看着江晚:“今日朕用同样的问题问你,朕希望听到的是真话!”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边关何日可定?”
江晚没有急着回答,他看着朱由检,目光灼灼:“臣想确认一下,陛下说的这个边关可定,到底具体指的是什么?”
他缓缓地说道:“是指的边关固若金汤,鞑虏不敢再犯呢,还是我大明军队横扫辽东,收复失土!”
他眼神灼灼:“又或者是陛下仿效成祖武威,兵锋所指,卧榻之侧,不再有他人酣睡?”
朱由检笑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你觉得朕是哪一种意思?”
“如果陛下是指的第一种情况,我大明边关固若金汤,鞑虏不敢再犯,那么,这个时候臣是帮不了太大的忙的,辽东辽北各处重镇,都在我大明军队手中,各处边关精兵强将数不胜数,陛下该重用良将的重用良将,该发放军饷鼓舞士气的鼓舞士气,该大力建造军械的建造军械,以我大明的国力,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太难!”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臣倒是可以尽力为陛下效力,以我海外镇抚司的实力,现在至少能给大明减少一半的压力,若是有朝廷的全力支持,两三年之内,不敢说横扫辽东,至少确保第一种情况臣觉得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第三种呢?”朱由检微微摇摇头,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愿意是第三种情况,但是此刻说这话,可未免有些不大现实了。
江晚心里稍稍算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说的太过份了。
“三年!”他开口说道:“只要陛下不在三心二意,不再有堕我大明声威的想法,给臣足够自决的权利,臣三年后为陛下献上后金的降书!”
“你不要学袁崇焕!”朱由检淡淡的一句:“朕知道你有些本事,也善于谋略,但是朕刚刚说了,朕要是真话,要的是你如何平辽的具体方略!”
“臣说的就是真话!”江晚肃然说道:“一言一语,绝无虚言!”
“好!”朱由检大声的喝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做,朕要清清楚楚的知道你怎么做,朕才信了你说的是真话,只要你真有这个信心和把握,朕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人!”
“三个字!”江晚竖起三个手指:“臣的方略,简单的来说,就是三个字!”
他侃侃而谈:“首先是钱,有钱才能养兵,有钱才能打造更好的兵器铠甲,这个钱的重要,陛下和我都知道,咱们大明如今日子不好过,国库空虚,但是,鞑虏的日子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他们真正富裕的冒油,那他们也不会屡屡觊觎我大明了,所有,在钱方面,咱们自己人要尽量搞的多多的,而鞑虏那边,却是要让他们变得更少!”
“九边的一切贸易,全部都要禁止!”江晚缓缓的说道:“小到针头线脑,盐巴茶叶,大到铁器牲畜,一切大明的出产,不能再有一丝一毫流出到边墙之外去,这一个就得朝廷下旨意,各地官员守将严厉执行了!”
“如有违抗这个旨意的,陛下放手杀人就好了,所有的贸易都可以视作走私,杀他一个人头滚滚,我想咱们大明有些人,大概也不敢再动这个脑筋了!”
“禁绝贸易,受损的不仅仅是鞑虏,大明也随之受损!”朱由检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不不不!”江晚摇头:“咱们大明可以指定一个地方,作为和鞑虏的互市之地,当然,既然禁绝了和他们的民间贸易,他们要大宗的获得咱们的东西,那就只能靠这个互市之地了,而在那里,什么东西卖什么价钱,是咱们说了算,同样的东西,以前他们一两银子能买到,现在咱们可以卖十两,他们若是嫌贵的话,那么,下一次再问,就是五十两!”
江晚微笑着说道:“爱买不买,咱们不稀罕他们的东西,是他们稀罕咱们的东西!”
“他们只怕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任咱们宰割吧!”朱由检继续摇头。
“这个时候,臣的海外镇抚司就派上用场了!”江晚说道:“而且,这个互市之地,臣都已经想好了,就在如今的凤凰城,那里距离鞑虏的孤山堡也就几十里,臣海外镇抚司在此地将驻扎一支重兵,确保这些嫌贵的家伙不会闹事!”
“不过,这个方略的威力,至少要到半年一年之后才能显现,鞑虏那边至少短时间内还感觉不到物资短缺的困顿,所以,朝廷的这个命令,一定要执行的长期,彻底,而不能敷衍塞责,一旦鞑虏从别的地方能获得走私的货物,那臣的这个方略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你放心,一年半载朕还是等得起的!”朱由检轻轻哼了一声:“而且,朕很穷,穷得眼睛都冒绿光了,能将那些不法奸商趴在咱们大明身上抽血吸髓赚到的银子,变成朝廷正正经经来路清白的银子,朕想,不仅仅是朕想做,就是朝廷里朕的这些大臣们,他们也一定很乐意去做的!”
“第二是地!”
江晚坦然说道:“本来这钱粮可以算是一回事情,不过自从臣小妾从海外引进一些新的作物,辽东的粮食应该不会再成为问题,有了更多的粮食,自然就能养更多的兵,辽东这边将来很可能出现不缺钱粮,却是缺乏兵源的状况,而辽东地广人稀,臣的海外镇抚司就是三头六臂,也没法为朝廷守住所有的地方,这样的话,就需要大量的百姓和士兵充实到辽东来!”
“陛下的国库不是缺钱吗,所以,臣打算在辽东卖地,而且,臣卖地的对象,只卖有着官职的官员和富户,京城四周的良田,四两银子一亩,臣的辽东的良田,可以一两银子一亩卖给他们,而且,一卖就是三五百亩,臣甚至打算,等到这次新作物丰收,请京城里的一些官员富户去辽东哈好的走一走玩一玩,让他们看看在辽东的土地上,一亩地能出产多少粮食,能赚多少钱!”
朱由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没觉得这是一个什么好方略。
“当然,这卖地的钱,臣是一文不取的,全部都献给陛下,这是陛下的土地,自然钱也是陛下的!”江晚说道:“只要这些土地卖出去,看这些官员和富户就会派人去土地上耕作,为他们赚钱,而辽东可不是一个什么安稳的地方,这些耕做的人,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吧,那他们得建庄子,训练护卫,这些人占据着这些土地,如果有人要抢他们花钱买来的为他们赚钱的土地,陛下你说,他们会不会和对方拼命!”
他笑着说道:“辽东本来就地广人稀,我海外镇抚司人手都不够,这些人要守住他们的地方,那只有从大明各地招揽人手了,这样,不花朝廷一分一文,甚至还能为朝廷赚钱大量的银子,咱们就有地有人了!”
“辽人守辽土?”
“不,以前是辽人守辽土,现在是大明人守大明土!”江晚说道:“至少有这些人的存在,辽东兵源会多了许多,到时候,咱们大明有钱有粮有兵,该怎么打,那就是咱们考虑的事情了!”
“你好像忘记说税赋的事情了吧!”朱由检慢慢琢磨着江晚的话,突然抬起头来,笑着问道。
“税赋当然是海外镇抚司代朝廷征收了,毕竟海外镇抚司每年还有六十万的献银呢!”
说道这里,江晚一副肉疼的表情:“陛下,大头臣都让了,你总不能让臣一点汤都喝不上吧,臣要养着那么多的人呢!”
“哈哈哈哈!”朱由检大笑了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江晚说起他的方略来,条理清楚,考虑周全,显然不是仓促之间想出来的东西,这些事情,必定是他已经丝毫过很长时间了的,也只有今天才有机会当面给他说出来。
“你继续说,朕记得你刚刚说的是三个字,这钱是一个字,地是一个字,那最后一个字是什么?”
“是权,陛下!”
江晚轻轻的说道:“要完成以上两点,并保持实行这两点的时候,不会被鞑虏打断,那么就需要强大的武力做支持,辽东精兵是武力,臣的海外镇抚司也是武力,臣要权,臣的将士们也要权,陛下要明明白白诏告天下明确我海外镇抚司职权的权力,陛下要让海外镇抚司的每一个官兵,都知道他们是在为大明作战,能升官,也能发财,更能忠君报国,他们需要一个清清楚楚上升通道,有着大义在手,而这一点,只有陛下能给他们,别人不能,臣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