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在房间里一亮一灭,墙角的灯管半吊在空中,垂落下来的半截像是断了似的,只有上半截扯着脱皮的电线接触不良地闪烁。
李向阳感觉自己的头脑像是充水了似的发胀,眼球干涩疼痛,布满血丝。
他从一个噩梦中好不容易惊醒过来,全身一阵颤栗,脏兮兮的汗水从额头上顺着太阳穴向下滚落。
这是哪儿?他攥着汗渍渍发臭的被褥坐了起来,全身由于睡眠质量低劣,身体无比僵硬,手指像枯枝一样不怎么听人使唤。
他坐起来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伸手用力锤击了几下,又努力抿了抿眼帘,想让眼睛舒服一些,但这些努力更多只是白费。
房间的地面杂乱地散落着各种东西,有翻倒了的鞋架,各种破旧的运动鞋扔得到处都是,有的鞋跟已经脱落。门后的超市购物袋敞开着,里面的小包零食撕破了口子,薯片、饼干碎了一地。
左边的床边摆放着一张工作桌,工作桌表面铺着一张杂色桌布,边缘的部分磨脱了毛,灰色的污渍像一条线那么清晰。桌上随意打开的几本书,有些书脊可以看得见,写着《经营管理一本通》、《高效的管理者》之类的标题,全部落满了灰尘。
李向阳有点儿不知所措,他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睡着呢?
他越是想要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的大脑就越是感觉要爆炸似的,脑壳内的蜂鸣音调不断向上飙升。
刚坐起来时,左腿由于睡姿不佳的缘故,从大腿根到脚指头麻如触电。现在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原本闭塞的血脉一下子被贯通,一股热乎乎的暖流顺着经络直达脚底板。
他勉强从床边站起来,走路一歪一扭的,一米七八的身高,穿着他从来没见过的一条劣质t恤和绛蓝色牛仔裤,踢开地面的矿泉水瓶,向门口一步一步摸过去。
拧开旋转的把手,房门倒是没锁,很轻松地就打开了。
然而房门外的走廊很黑,显然此时还是深夜,李向阳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一场梦游,这陌生的环境和惊悚的情绪太过于失真。
李向阳努力寻找有光亮的地方,上下左右不断扫视,大概弄清楚了这里是一栋大厦的楼层过道。楼层走廊的两边,有许多像他刚刚出来的房间一样的房门,李向阳蹒跚着走过去,伸手扭了扭,几乎没有一扇房门是能打开的,所以开了几扇门之后,他也就放弃了。
身处诡秘的大楼,四周空无一人,李向阳渐渐苏醒的意识,从不断变浓的惊恐之情中,源源不断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刺激喜悦。
他的腿走了两步之后,腿部的麻意退到了脚踝,又退到了脚趾,渐渐也就利索起来。
他几步摸着墙壁调头向另一边尽头走,走了二三十米远之后,来到了一处闭着的走廊窗户前,从这里能望见远处城市的夜景。
天空中没有繁星,只有一轮血红的圆月高悬头顶,看起来比平时大很多,月面上的坑坑洼洼更加清晰可见。
月空之下,一望无际的沉睡的巨人静静地站在地平线上,闭着眼睡着。只有极少零星的光亮像萤火虫一样在城市里忽明忽暗,四下一片死寂。
夜晚的寒风从拉开的窗洞里灌了进来,吹着李向阳汗湿的领口脖子,凉飕飕的。他向右前方眺望,一条宽广的长河从城市中央流过,像一条远古巨蟒缓慢地从城里爬过。
这里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自己还在梦中?竟然这梦会如此逼真。
李向阳理所当然地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火辣辣的痛楚显得自己像是个天真的白痴。
此刻,由于意识的彻底觉醒,胃部的蠕动向神经发出了饥饿的信号,他想到了之前在墙角看见的一堆像垃圾一样的零食。
那种东西恐怕老鼠已经光顾过了吧!李向阳心想。然而,肚子咕噜噜叫,也由不得他嫌弃唾手可得的食物。
他又折返回刚才出来的房间,站在墙角面前,久久盯视着脚下的一袋存货,下不了决心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购物袋里面的薯片包装袋,像是老鼠用牙齿咬开的,盒装的饼干的一角,也是细碎的牙齿咬破的刮痕。最无法接受的是,掺杂在裸露的薯片和饼干碎屑之中,购物袋里有许多黑不溜秋的密密麻麻的老鼠屎。
这饥饿或许还能忍一忍,李向阳痛苦地调过头去,捡起地上的一瓶矿泉水,扭了扭,感受到瓶盖的反作用力,意识到地上的矿泉水倒是没被喝过,他昂起头,向肚子里猛灌了几大口。
趁着液体占据胃部的短暂片刻,李向阳决定出门去寻找食物。
再次沿着门外的走廊过道,贴着地面的安全通道指示牌发出的暗淡绿光,指引着全面的方向,李向阳几乎是摸着墙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防火门的大门口。
他用力推了推防火门,门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门口,但又没有完全把门堵死。
意识到需要大力出奇迹时,李向阳攒足一股劲儿,用肩膀抵着门页,掰开门把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顶。
门外像是沙袋一样的堵塞物,渐渐在外力的推动下,给门页让出了位置。
与此同时,透过门页的缝隙,一股死老鼠腐烂的臭味顺着飘了进来,李向阳一闻到这股臭味,就恶心地想吐。
这里看来是老鼠的天下了!到处都能意识到老鼠的存在!
李向阳也不傻,他推开足够一人挤过去的空隙之后,就停了下来,保存多余的体力。
呼哧呼哧!他气喘吁吁地喘着气,贴着门页迈出腿,小心翼翼地从防火门挤过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抵着门?防火门外的走廊上,同样有一顶一闪一闪的灯盏在远处亮着。
借着这微弱的光,李向阳看见倒在门边的沙袋,那模糊漆黑的轮廓,更像是一个死人!
霎时鼻息间恶劣的腐臭味儿,和眼前万针扎刺神经的画面结合起来,李向阳右手扶着防火门的门边,一大口胃液顺着食道从嘴里呕吐了出来。
他来不及抹去嘴角多余的唾液,放眼望去,不到五十米长的大厅,地面上像这样同样瘫倒着的沙袋竟然堆满了墙角,这眼前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李向阳的脑袋撞在门边上,顾不得疼痛,胳膊在门沿上刮开一道口子,像弹射一样又躲回了防火门里面。
此时,李向阳的脑袋里只剩下紧绷的神经,丝丝几近炸裂。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这里到底是哪儿?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李向阳最害怕怀疑自己的一个问题——我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