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的追忆回到半年之前的桃山村。
回到她新婚之夜的前一天。
在此之前,她已经为这一天准备许久了。
整个泉华府上下张灯结彩,过道上挂满了灯笼,窗户上贴满了剪纸,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明天就是泉华府的嫡长子大婚的日子。
苏月坐在自己平日的闺房内,她在这里生活了9年。
9年前,她作为泉华氏家的童养媳住进了这间宽敞的大屋,从此成了泉华氏家的人。
然而,住进这里的每一天,她心里总是放不下自己的哥哥,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离开了自己,她必须要去找到哥哥的踪影。
“苏月,你看,喜不喜欢?”泉华武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盒子打开着,露出里面硕大的一颗洁白珍珠,“用它给你做簪子,一定非常好看。”
泉华武的眉宇之间写着“喜悦”二字,他等这一天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坐在苏月的梳妆台前,和苏月并肩坐下,苏月稍微低矮的肩膀靠着他的胳膊,两个人都盯视着铜镜里的对方。
“苏月,明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在这个家里,以后没人还敢欺负你。”
苏月盯着旁边的男人看着,这个自己朝夕相处了九年的人,从青梅竹马,到举案齐眉,不知不觉间,她竟然一路走了过来。
泉华武看着苏月深情的双眸,他仿佛掉进了幸福的酒缸里,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以为苏月的深情,和他一样,也是因为明天他们就要结为夫妻了。
可是在苏月这边看来,她之所以如此深情地望着他,恰恰是因为,今天将会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她感谢眼前这个男人,如果这9年来,不是身旁这个男人一直守护着她,她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爱得越深,她内心的负罪感就越沉重。
可是她不能不去寻找哥哥,哥哥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如果还有下辈子,那就让自己下辈子再来偿还你的深情吧,苏月望着铜镜中的泉华武想着。
“你别这样黏嘛,明天就结婚了,有什么话,还是留着以后说吧。”苏月低下头去,假装害羞似的说道。
泉华武已经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已经不会动脑筋去思考问题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亲吻未婚妻的脸蛋儿,可是一想到明天苏月就是正式的妻子了,只需要等待一晚就可以名正言顺了,他于是忍住了。
“那你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可能会很晚才能睡觉哦。”泉华武在苏月面前露出诡异的笑容,笑得如痴如醉,像喝醉酒了一样走了出去。
苏月紧跟在泉华武的身后,走到房门前,把房门从门后反插上。
她几步走到自己床前,把遮住床铺的帘子拉了起来,露出里面一位被迷药迷昏头的丫鬟。
苏月开始行动了。
她三下五除二把头上的簪子,耳上的耳环和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梳妆台前。
然后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藏了起来。
紧接着,她扒去丫鬟身上的穿着,然后套在自己的身上。
这个丫鬟和她的身高差不多,这是她早就计划在内的事情。
苏月紧张地穿上丫鬟的装饰之后,走到铜镜面前,把自己脸上的妆容抹掉。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自己的面相还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于是瞄向了桌上的一把剪刀。
她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把自己的秀发从脖子根剪断。
齐腰的长发哗啦散架,落在地上,头上剩余的发茬像没割齐的韭菜,这一茬,那一茬。
于是,她用头巾把自己的头围住,围得严严实实的,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
此时,只要她低着头,不说话,不去和别人相互对视,趁着夜色,别人就很难发现她是谁了。
最后,她从床铺下抽出那本《泉华血剑谱》。
这是泉华氏家族的命根子,是泉华氏家族内只有嫡长子才能接触到的东西,如今被苏月偷走了。
这也是没有的办法,苏月并不想这么做。只因为《泉华血剑谱》是通往后山禁地的秘钥,没有它,苏月无法进入后山禁地。
万事俱备,苏月坐在梳妆台前,平息自己的心情,也在等外面的过道,渐渐安静下来。
9年的生活,从今日今刻咔嚓断了,明天要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征程,说不留恋,那是自欺欺人。
如果哥哥还在村里,苏月非常愿意嫁给泉华武。
可是哥哥走了,村子里再也没有她的亲人,原本的故乡成为了异乡,她像一朵离开了土地的蒲公英,孤独地在天地间飘荡。
想着想着,感慨良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到了晚上八点。
苏月不得不出发了。
她小心地侧耳在门前听,没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于是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路过了丫鬟们做杂活的工房,其中一个丫鬟迎着苏月的背影叫到:
“小花,你不去伺候未来夫人,出来瞎逛什么。”
苏月一听是小花,那个被她用迷药迷倒的丫鬟的名字,吓得全身微微发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苏月没有动静,那丫鬟有些迟疑地自言自语道:
“不是小花吗?长得还真像。”
说完,那丫鬟就走进工房,没有出来和她较真。
苏月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向着府邸的后门走去。
只不过泉华氏家的府邸,院子围着院子,走廊连着走廊,那不是你说走出去,一时半会儿就能走出去的。
走着走着,走到一条挂满灯笼的走廊上,她竟然听见了泉华武说话的声音。
“泉华兄,恭喜恭喜,你算是终于如愿以偿,娶得美人归啊!”有人恭维泉华武道。
“文泰兄,明天你一定要陪我多喝几杯!只有你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苦。”泉华武陪着所谓的文泰兄,从走廊里走了过来。
苏月知道作为丫鬟,她必须站在原地,等主子们走过去之后,才能提步离去。
所以她此刻心惊胆战,内心里在想一万个策略,万一泉华武当场把她给认出来,她该怎么办?
幸好的是,泉华武沉醉在幸福的喜悦之中,眼睛也不好使,从苏月身边路过,根本没有发现是她本人。
苏月过于紧张,以至于泉华武从她身边走过时,她都忘记喊一声:“少主子。”
泉华武还在有说有笑,倒是一旁的文泰兄,意识到刚刚路过的丫鬟有些无礼,所以一直回头盯着苏月看。
还好,泉华武一直说着喋喋不休,没有给那个文泰兄过来质问的机会。
苏月抓紧时间,继续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过一个转角就是后门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吆喝。
“那是哪个丫头?”
苏月内心一惊,这不是泉华武的母亲,岳母大人?完了啊。
苏月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应这一声,还是不应这一声。
应这一声,自己就暴露了;不应这一声,自己也完蛋了。
就在此时,岳母大人的贴身丫鬟小凤认出了小花,知道她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待在不久就是未来夫人的身边伺候着。
既然是小花,她说什么也要讨这个人情。
“夫人,这种重活,还是让我来吧。”小凤说道,“您不是觉得新鞋硌脚吗?让小花帮你拿去换一双大一码的。”
说着,她走到苏月的身前,在夜色的遮掩下,把自己手中的新鞋塞在了苏月的怀中,并且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
“我可是救了你哦。”
小凤只以为她是帮小花解了围,却想不到她是歪打正着帮了未来夫人本人,虽然苏月已经不太可能是这个家庭里的未来夫人了。
苏月听见后面的岳母大人转移了注意力,随着脚步声远去,又说别的去了,她才全身塌陷一般松了一口气。
她拿着手中的新鞋,忙不迭地走出了泉华氏家的后门。
终于走出后门,就像公主逃出了魔窟一般,她一刻也不停息地沿着村里的大道疾奔,向着后山禁地的入口走去。
走在路上,她顺手就把岳母大人的新鞋,不知道丢进哪条阴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