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的森林里下着雨,空气格外潮湿,地面的泥土也十分湿软。覆盖在湿软泥土表面上的草叶,就像水洗过一样,翠绿欲滴。
在这一丛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中,伴随着远处晨鸟的悦鸣,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的啼哭声夹杂着远处猿猴的哀叫,一头敏锐的狼嗅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双充满寒气的眼睛,出现在了婴儿的面前。
草叶的露水打湿了狼的鬃毛,它裂开嘴,露出一排尖锐而洁白的獠牙。
就在这时,还不满一岁的婴儿,也条件反射般地咧了一下嘴,两颗笋芽般的虎齿先长了出来,冲着野狼笑了一笑。
这是一头母狼,并且,还是一头刚失去了幼崽的母狼,所以这个婴儿十分幸运。
这头母狼一看见婴儿嘴角露出的尖牙,她贪婪的目光收敛起来,嘴角的杀意也消退下去。
她试探性地靠近婴儿,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眼神徘徊而又期待地看向襁褓中的孩子。
婴儿躺在雾雨中,他淋了太久的雨。此时无论是谁接近他,甚至哪怕不是人,他也渴望得到对方的保护与爱。
就这样,母狼一下子冲上前去,把襁褓中的婴儿叼在嘴里,像个贼似的猛地窜出去,向着自己的狼窝飞奔。
这一叼,一奔,就养了三年。
婴儿吃着母狼的奶渐渐长大,他开口喊出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仰头对着森林深处,悠远而无止境的狼嚎。
“嗷!!!”
在母狼的照护下,男孩顺利地度过了最脆弱的前三年。
三岁的他,开始学习如何猎捕野兔和鸟,如何在草丛里匍匐身体隐蔽行踪,如何跳进溪水里用嘴抓鱼。
但他还只是初学而已,只能模仿母狼的动作,并不能真正捕到食物。
然而一个普通的日子,母狼早上离开洞穴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他在窝边等了一天一夜,月亮升起,繁星又黯淡,每次抬头颙望都落了一场空。
他饿着肚子,如此又继续守了一个星期。
当他的生存意识逼迫着他不得不出门去猎食时,他才开始意识到母狼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匍匐在草丛里,等待猎物经过。然而每次,他刚一抬头,做出要进攻的姿态,兔子就机灵地撒腿跑掉了。
他饥肠辘辘,来到小溪边,跳进清澈的溪流之中。每次当他看见一条小鱼从身边游过,他扎进头去,溅起一阵水花,却什么都没咬到。
没有办法,他开始尝试吃树叶。尤其是当他看见一些鲜艳的果子时,他尝过之后,发现竟然十分可口好吃。
从此以后,他开始以浆果裹腹。
每当他在外面吃得饱饱一顿,他就急忙回到之前的窝,等待着希望越来越渺茫的奇迹发生,或许有一天母狼会突然出现,从她消失的那个路口走回家。
就这样又一年过去了,这孩子饥一餐饱一餐,骨瘦如柴。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失去照料而死去。
就在这时,王烈和孙玲玲路过了他的窝边,发现了这么一个野孩子。
当野孩子意识到有陌生人闯入他的地盘时,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还是露出了嘴角锋利的牙齿,恶狠狠地盯视着王烈和孙玲玲看着。
王烈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人,再加上当时那个孩子骨瘦如柴,简直没有人样,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在眼前的就是一头野兽。
然而孙玲玲心软,无论是人类的孩子,还是一匹饥饿的小狼,她第一时间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干粮,把宝贵的肉块儿丢给了面前的孩子。
这垂死挣扎的孩子,一方面排斥接受陌生人的馈赠,一方面又难以拒绝食物对自己的诱惑。
最后,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叼起地上的肉块儿,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一个人类的幼儿,独自生活在荒郊野岭之中,这让孙玲玲怎么也放不下心。
最后两人一商量,决定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
可是要想获得野孩子的信任并不简单。
他们在狼窝附近不远处搭了个简易避难所,开始和这个孩子做邻居。
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一个月、两个月......
王烈每次打猎回来,在自己的住处前生火烤肉。那羊肉的香味飘进野孩子的鼻孔,他总是流着口水,保持着警戒的距离,蹲坐在远处看着。
最开始,这个警戒的距离是十米。
两个星期后,缩短为八米。
一个月后,是五米远。
两个月后,野孩子开始试探性地来到王烈和孙玲玲身边,从他们的手中叼走熟肉,落荒而逃般快速跑远了。
三个月后,野孩子胆子大了起来,敢蹲在王烈和孙玲玲身边吃着香喷喷的羊肉。
由于在王烈和孙玲玲身边待得时间够久了,听他们两人聊天的时间长了起来,他开始渐渐能听懂两人在说些什么。
野孩子不再受着饥饿的胁迫,身体渐渐得到恢复,并且越长越壮。一发育起来,身体成长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有一天,野孩子吃着吃着,觉得自己没有吃饱,竟然可怜巴巴地望着孙玲玲,说出了第一个人类的词语:
“肉。”
孙玲玲喜出望外,惊喜地重复一遍:
“你还想吃肉?”
野孩子听懂似的点了点头。
孙玲玲笑得更开心了,从火架上又卸下一大块羊腿,递给野孩子。
从那以后,王烈和孙玲玲尝试着教野孩子说话。
野孩子学习能力非常强,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他已经基本能用人类的语言和孙玲玲进行交流。
学会说话之后,王烈才从野孩子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妈妈——也就是那匹母狼的故事。
王烈听了很感动。虽然过去一年多了,大概率不太可能找到那匹母狼的尸体,但是王烈还是决定带着野孩子去试一试。
一直以来,野孩子因为年幼胆小,不敢贸然进入森林的深处。
但这次有王烈和孙玲玲作伴,他沿着母狼消失的方向,顺着母狼走过的道路,向着森林的沟谷下方走去。
一整天时间过去,太阳落在山脉的肩膀上,马上天就要黑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陷阱位置,陷阱已经被塌陷下去的泥土掩埋大半,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叶。
要不是野孩子的鼻子灵敏,这处隐蔽的陷阱在茂盛的森林里面很难被发现。
野孩子在这处陷阱周围,抱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他匍匐下来,像个婴儿一样趴在陷阱的坑里。
他用沉默与安静告诉王烈,这里就是母狼最后死去的地方。
当天晚上,王烈和孙玲玲在废弃的陷阱旁临时搭了个帐篷,草草过了一夜。
当第二天的阳光把他们唤醒之时,王烈睁开眼皮,就看见那个野孩子端坐在地上。在他面前,那个荒废的陷阱已经被他刨土给填平了,裸露的黑土散发出一股腐腥味儿。
终于知道自己的妈妈不会再回去之后,野孩子最后选择了和王烈他们一起离去。
王烈在狼窝里整理着野孩子留下的东西,发现了被母狼叼回来的当年的襁褓。
襁褓由于常年铺在洞里,下部靠近泥土的一面已经腐烂大半。但是王烈翻开来襁褓一看,还是能看出布料的精美与工艺的考究。
在其中一处绣花的位置,用金丝线绣着三个潦草的汉字。只不过有些金丝线已经脱落,字迹模模糊糊,不太容易辨认。
王烈把襁褓拿出洞穴,在阳光下仔细看了半天,终于拼凑出一个人名出来。
“杜啸天。”
“我叫杜啸天?”杜啸天听说自己有了名字,显得格外激动,围绕着王烈,像一只小狗一样转来转去。
他仰起头,对着母狼墓穴的方向,吼出一阵划破天际的狼嚎。像是在说,妈妈,我有名字了,我终于有名字了。
“这应该是你亲生母亲给你取的名字。”王烈把襁褓还给杜啸天时说道。
杜啸天像得到宝贝似的,把襁褓揣在胸前抱得紧紧的。至于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他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意识到,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匹狼,自己是从母狼的娘胎里生出来的。
如此这般,他开始第一次憧憬自己亲生父母的样子。
而伴随这股喜悦之情同时到来的,是为什么他们要抛弃自己的痛苦。
不过他现在年龄还小,这种痛苦只是刚刚萌芽,它会在岁月的长河中,在杜啸天的心里扎下根,越长越大,根越扎越深。
母狼已死,杜啸天再没有在这里等下去的理由。
再后来,杜啸天就跟着王烈和孙玲玲离开了这里,他们一起突破了原来的境,最后来到了莱茵城。
现在,独行侠·杜啸天已经十四岁。
他站在东郊区北方工业发电厂的大门口,一跃把发电厂的门牌给踹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