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尔那边看起来进展顺利,阿西塔亚这边却是一筹莫展,自从在阿兹尔那里接过恒星技术任务以来,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一个月他并不是在思考如何去入手这项工程,他想要寻回当年对于诸天星辰的热爱,虽然现在恕瑞玛的一些年轻人在阿兹尔的影响下,已经开始注意头顶的那片星空
但是阿兹尔认为,他们的状态跟小孩子第一次见到人生第一份礼物的兴奋没差多少,还远远称不上是天文学。
阿兹尔的飞升者身躯让阿西塔亚夜不能寐,在见识到那种可以改变整个恕瑞玛现状的力量后,他甚至比阿兹尔本人还要更加渴望飞升者项目的成功。
所以当时阿兹尔说出他需要恒星能源来帮助飞升者工程实现时,阿西塔亚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
可是恒星能源技术不是说搞就搞出来的,就算有神河的资料也无法入手,阿兹尔给他的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个概念,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摸索。
阿西塔亚的性格中是带有一定的偏执的,他认为自己需要先找回当年对天文极度热爱的状态,然后将这种热爱当成一把钥匙,推开门,拨云见雾。
可是每每想要深入的去了解星空,他总能回想起那场天灾,恐惧还未完全远离他,他需要一定的时间。
可是越不能入手,阿西塔亚就越着急,以至于他的脾气都有些暴躁,就连仆人轻轻敲门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噪音。
“干什么?不是说了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吗?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大脑皮层里是没长记忆区吗?”他破口大骂。
“大人……是防空基地那边出了些事,恐怕需要您去处理……”
“又不是我管理的部门,不去!”
“这……您还是去一趟吧,因为是您父亲联系的您……”
内瑟斯和阿西塔亚的关系在一开始时,其实并不是太差。
他们是父子,因为内瑟斯再阿西塔亚小时候特别严厉,而他又有些叛逆的性格,所以两人相处起来的氛围确实有些不好。
但是真正的恶化却是那场天灾,上级文明的舰队离开时,人民们最开始沉浸其中的情绪其实是悲痛,而非恐惧。
在悲痛结束之后,对于上级文明的恐惧才开始逐渐扩大,甚至产生了一些社会动乱,所有关于宇宙图景和未来科技的文化作品都成了被抨击的对象,就连皇家科学院中的航天项目都受到谩骂。
在那个时候,内瑟斯的做法就是严令打压那些作品,甚至下令直接关停所有的航天科技,他选择了封闭,亲手把未来的火种吹熄,然后让所有人在黑暗里抱团取暖。
这种做法确实有效,人民的情绪得到大大的安抚,但是阿西塔亚觉得这是不对的,这样是在逃避,人们根本不是在消去恐惧,而是把恐惧压在心底,越积越厚,早晚会有爆发的一天。
阿西塔亚认为他们应该直面上级文明带来的恐惧,越怕什么,越要面对什么,最起码那些航天项目不能关停。
可当时的阿西塔亚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底层官员,不可能有人听他的,两种理念的不和与阿西塔亚的偏执让父子两人逐渐走向陌路。
而事情也如同阿西塔亚预料的一样,恕瑞玛对于上级文明的恐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极度的压抑中,越积越深。
以至于到最后他自己都受到环境的影响,掉进了恐惧的深渊里。
所以当阿兹尔告诉他,是内瑟斯推荐他来执行恒星技术攻关时,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在阿西塔亚眼里,内瑟斯只是一个懦弱的、只会守着陈年旧规距的老匹夫。
他根本不敢向前迈步,怎么可能去抬头仰望遥远又深邃的星空呢?
阿西塔亚到达防空基地时,阿兹尔和内瑟斯都等在那里,还有一个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阿兹尔身边的士兵,他记得他好像叫烟守。
阿西塔亚先是向着阿兹尔行礼,然后问内瑟斯:“到底出了什么事?”
内瑟斯看起来很紧张,但是依然强行压住自己的激动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平稳:“在恕瑞玛外围的宇宙空间里发展现几百个大型舰艇的目标。”
“什么?!!”
阿西塔亚很吃惊,这么多的数量,难道又要像二十年前再来一次上级文明之间的战争吗?
恕瑞玛现在明明才刚刚从那样的恐慌中走出一步,现在又要被推回去?
“这件事,应该是我的责任。”
阿兹尔上前一步说,“那是我在宇宙一处叫做祖安的地方遇到的宇宙海盗,我为了得到乌鲁金属抢了他们的一座矿场,没有想到之后他们的大部队还是找了过来。”
阿兹尔向众人详细讲述了自己曾经在祖安的遭遇,他不相信是艾克或者暮光出卖了自己,而当他看向那艘神河飞船时猜到了一些。
那些海盗是沿着那艘美观先进的神河飞船寻过来的,毕竟这样的飞船在宇宙里太过稀少。
阿西塔亚却只是看向内瑟斯,他直勾勾的盯着他问:“这次你又想怎么做?先告诉我们的人民不要害怕吗?那只是一群海盗?”
内瑟斯年轻时经历过相当长的一段动荡时期,恕瑞玛的叛军四起,那个时候内瑟斯的做法也是以防守为主,他从不主动出击,因为皇室势微,地方军阀势力大过中央,他采取的做法是让谋士去游说,让那些军阀自相残杀,然后帮着皇室一步步夺回权柄。
在那个年代,这种方法很有用。
所以在面临天灾过后的慌乱时期,他也采取了比较稳妥安抚民众的方法,先要守住皇室,不能引起叛乱。
其实在后来内瑟斯也反省过,他的思路没错,只是大大低估了上级文明对于恕瑞玛的影响。
“我会驾驶这艘飞船去看看能不能引开他们,这样规模的舰队绝对不能再出现在我们的天空。”开口的是阿兹尔。
这是他的责任,他当然要去做。
阿西塔亚想要阻止,可是思来想去竟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只能看着阿兹尔那艘飞船远去,在天际留下一道金色的划痕。
事实上内瑟斯在一开始发现舰队时,就直接下令封锁了消息,并且严格到任何人敢透露一个字就杀头的地步。
而他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做法,阿西塔亚坐立难安,他被叫过来商讨事情。可是来了以后却也只是被告知结果,因为他们太过弱小,所以无路可走。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阿兹尔走后,那些海盗的舰队没有完全跟着他离去,几百个目标分别在全球的四个方向靠近,阿兹尔也无法做到同时出现在四个地方。
而在这时,烟守却提出了他要去帮忙拖住海盗的想法,因为那些上级文明的舰队一旦出现在恕瑞玛的上空,那么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可是你的孩子……”
内瑟斯这次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了,他害怕自己会再次造成一个无可挽回的局面。
烟守却异常的坚定:“我不希望他在和我一样的环境中长大,恕瑞玛的孩子应该生生不息才对,不能一片死寂。”
就像阿兹尔所说的,那些初步造出的航天器并不具备返航的能力,可是内瑟斯还是和一群科学家们在发射场周围的湖边等待火箭的升空。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条定理,无论年轻时多么风光无两,总会被即将到来的新时代赶上,然后抛弃,这是文明发展所必须经历的阶段,在一个新时代中淘汰掉上一个时代的先驱,一个又一个,绝不留情。
时代向前的脚步从不会为任何单一个体停留。
内瑟斯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属于他的那个时代早已过去,恕瑞玛的未来也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他不能为恕瑞玛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他不能给人民带来他们想要的光明,他只能在黑暗里告诉人们不要怕,他只能告诉他们只要我们在黑暗里安分守己,那么黑暗就不会伤害我们,黑暗里的怪物也不会伤害我们。
他突然觉得自己儿子说的是对的,他只是一个只知道万事求着安稳,每次都守着那些已经烂成腐骨的陈年旧规距,不敢去做一点改变的懦弱老匹夫。
火箭升空时喷射出的尾焰灼烧着冰冷的空气,把它们点亮,然后又激起了声势浩大的滚滚浓烟,如同巨浪喷涌向四周。
在湖的对岸,恕瑞玛的第一艘火箭升空成功了,那个光芒越来越亮,盖过了诸天星辰和月亮的光芒,也照亮了大地,那个年轻人正去追逐恕瑞玛的太阳。
他有去无回,却义无反顾,为了不让黑暗再临。
湖的这一边,内瑟斯抬头目送他的离去,在光芒还未消下去之前,他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群科学家们,他们全都是和自己一样,雪鬓的耄耋老人。
自己这些老家伙们就真的没有用了吗?他想。
天上的光芒已经消失,寒冷再次笼罩他们,湖水被震荡起水花,落在这群人布满沟壑一般皱纹的干枯皮肤上,冰凉无比。
内瑟斯什么也看不见了。
沙漠夜晚的温度极低,刺骨的冷风从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身体里,几乎让他站不住,却让他的精神更加振作。
他突然想通一件事,如果他的思想真的像颗顽固的朽木无法改变,甚至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那就不改变了。
在这个旧时代和新时代即将完成交接,还未交接完成的时间里,让这颗朽木,连同那些古调陈规一起变成薪火。
作为旧日的礼物,在最后的岁月里燃尽光和热,尽可能的为下一代,乃至更遥远的后世照亮一些路。
然后用尽此生最后一份气力,推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