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有许多单独的地下室。那是鱼龙混珠、十分复杂、好比蚁穴一样的地方。住的大多是一些来京城打工的外地务工人员。由于这里集中了大量的流动人口,管理混乱。找个人,都很艰难,是藏匿的好地方。
彭芳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空气混浊,到处挂着衣服,随地扔着垃圾,好像电视里的难民营。有流鼻涕的小孩到处跑,在看到她的脸时,用小手抠着鼻子对她裂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脸。她觉得很惊悚,好像处身在一个充满惊奇的恐怖电影里面。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只知道喉咙里很难受,好像含着沙子似的。
自称给她换了衣服的一个女人,走过来告诉她,她是在池塘里面差点溺死,是她一个叔叔把她救了起来,她喉咙里面炎,感觉浑身不舒服,像是大难不死后的劫后余生,都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这个女人叫做兰娟,像条电线杆似的身材,嘴巴张开的话,能见到一颗缺了的门牙,笑起来有点难看。长长的头挽成髻,才有点女人的味道。兰娟让彭芳喊自己娟姐。
彭芳别扭地喊了声。
兰娟就把她搂抱了起来,说着:“好妹子。你要记住,你以后即是我妹子,谁若是敢欺负你,我和他们没完。”
彭芳被她这样抱着感觉更不舒服,总觉得不真实,问:“那我叫什么?”
“你小名叫小瑶。”
小瑶,这个名字一听,很遥远。没有一点印象。
由于她溺水后烧,在这里躺了有将近一周。她觉得在这里躺着比医院里更糟。好在兰娟后来把她挪到了屋里比较安静的,可以躲避小孩子来打扰的角落里,给她盖上厚实的被子,又给她经常打开上头的一台抽风扇。空气流通后,她呼吸好了些。再加上兰娟自己在外头买了一些老百姓自己能买到的感冒药,给她服用。就这样,她的病在一周后,马马虎虎地好了。
兰娟和她说:不送她去医院,是因为医院里都是花钱多,而且把人治死的地方,不如自己买药。
她既然活了下来,也就没有在这事计较。但是,兰娟却是怕她会就此生了意见似的,说:“你叔把我交给我。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的。这样,我让你叔带个医生来给你看看。”
到了那天晚上,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自称是她叔叔的叫做王海的男人来了。年纪中年,身材中等,长着一双不讨喜的有点小的眼睛,穿的是一身夏天的短袖衬衫,脚着凉鞋,脸上笑容很憨,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模样。进屋脱了凉鞋赤着脚在地上走,冲着她笑道:“感觉怎样,小瑶?”
叫她名字叫得是那般亲切。她是一愣,怎么感觉这男人有点印象,然后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王海坐到她面前,伸出手揉了揉她头顶。
她垂下头。
王海看了眼她这怯生的模样,好像很满意,与兰娟说:“你说让我找个医生,可我看,她已经是好了。”
“烧是退了,可人好像一直迷迷糊糊的,连自己都记不得,把你都给忘了。”兰娟在旁边咧着那颗漏风的门牙说。
“她那是被吓的。”王海不以为意地说,“整个人都掉进了沟里,要不是我手快,她这条命就没了。”
她听着王海说她溺水的那个过程,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只巨大的张着口的野兽,浑身漆黑,张大的嘴巴里好像是漩涡,放出可怕的吸力用力想把她拖进地府里。她周身打起抖来。感觉王海说的不是谎话。那会儿,她真的差点儿就死了的。
“傻孩子。”王海回过头,见她像是做了噩梦,伸出的手又在她脑袋上揉揉,道,“有海叔在这,放心,没人能动得了你。”
为什么是说没人动得了她呢?她不是因为贪玩掉进池塘里吗?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记不起来更好。因为那么可怕的回忆,她做梦都不想梦到第二次,何况真实地想起来。
王海来看了她会儿,就走了,走的时候向兰娟嘱咐,说是要注意让她休息给她补充营养,过两天,他有空了,会再回来看她。
有王海这番嘱咐,兰娟依旧不敢让她出外走动,至多让她在这地下室里面串串门。对此,她情愿坐在抽风机旁边,这样,空气似乎还能好一些。
王海再次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兰娟拉了门帘,挡住她睡的身影。她模模糊糊能听见门帘外头,王海与兰娟的对话。
“她好像还是记不起来。”兰娟说。
王海打开打火机,咔嚓一声,是想点烟,却被另一个人阻止。
“这里空气不好,你再抽烟,不是要呛死人。”这是个斯斯艾艾,有点像女人娇弱的声音,仔细听,是男人的嗓子。
“对不起。”王海把香烟急忙放回烟盒里,笑哈哈地说,“我差点忘了杨博士是不抽烟的。”
这个杨博士来头俨然挺大,架势挺大。兰娟毕恭毕敬给他奉了一杯茶,他嫌弃是用自来水泡的,说:北京的水质不好。
睡得迷糊糊的彭芳听他嫌弃来嫌弃去,明显是连踏进这块地方都觉厌恶,真不知这样一个大人物屈驾到达这个地方是为啥。终于,这个杨博士开了口。兰娟是将门帘轻轻掀开一角,外头一双冰凉的眼珠子好比蛇一般窥着她。她感到害怕,想拿起被子遮住脸。杨博士说:“放下吧。别吵醒她。”
兰娟急急忙忙松手放下门帘。
“怎样?娟儿说她有事,我觉得没事,你觉得呢?”王海问他。
杨博士道:“我又不是x光机,怎么能一眼看出她到底有没有事。但是,你把她搁在这地方,早晚没病都要生出病来。”
王海听完他这话不高兴,但不敢直言。
杨博士又说:“如果你不想救了她又让她再病了,赶紧把她送出这个地方吧。”
彭芳感觉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有另一层意思。等那个杨博士走了,果真听兰娟紧张地问着王海:“他这话什么意思?”
王海是瞪了眼兰娟,把地下室房间的门掩住了,到了外头,开始炮轰兰娟:“她都没有睡熟了,你在里面问,是要让她都听见吗?”
“她不是都忘了吗?”兰娟道。
“是忘了,但哪知道她是不是永远都会忘了,还是哪一天会突然想起她是谁。”王海焦躁地摸了下身上,感觉不到那包烟,可能是落屋里了,张口骂了句,说,“总之,你的口给我封紧了。”
“我才觉得你奇怪。”兰娟被他怨的挺委屈的,说他,“你为什么把她救回来?她又不是你亲人,什么都不是。你说救个不懂事的小孩倒也算了,怎么救回来这样一个大的,不好调养。”
王海听完她一番怨气,吼道:“你懂什么!”
兰娟被他喝住,傻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从不认得他这人,甚至想伸手摸下他:“海子,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或许他真是中邪了。在那个时候,居然没想着自己一个人逃,在看到她被其他人都丢弃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到死亡地带,将她救了出来。明明,他将车开上去,撞上去,就是想让那个陆家千金死。每次看到蔓蔓,他都有种冲动想把她弄死。不知是不是杨乐儿没有死的冤魂在作怪,附身在他身上。因为他与蔓蔓本身并没有多大仇怨。所以等他将车撞上去了,水淹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可怕的事。
他跟杨老太江奶奶那么久,可是都知道要借刀杀人这一招,自己都不能动手的,因此他自己当时真是有点后怕了。好在看着那两个女人将蔓蔓给拽了出来,逃脱死亡,却没想到那两个女人居然丢下了另一个不管。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按他这种坏人,是不该想到可怜两个字的,可最终仍是把她给救了。
“我可能真是中邪了。”王海闷闷地说。
兰娟惊愕地张口:“吓!”接着道:“我以为,你之前不是说,把她救回来是有利用的价值。你上头的那些人指使你这么干的。”
“不。他们不知道。只有杨博士一个人知道。不过,今晚过后,我不保准他是不是会和其他人说。”王海郁闷地吐出口长气,“不管怎样,如果我再把她留在这,和杨说的一样,她终究得死的。即使我们不害她,也有人可能会害她。”
兰娟听他这么说,心里害怕:“海子,我可不想杀人。你和我说过,不杀人的。”
“放心。他们杀人不用刀子的。”王海说。
“不用刀子也是条人命。”兰娟使劲儿揪着衣摆,“再说这段日子我与这孩子在一块,有点感情了。”
王海冲着她这话,冷笑了声:“什么感情?你不是在赌桌上输了钱都能把你老公卖了,还谈感情?”
兰娟对他这话不赞同,撇嘴:“那是因为他打烂了我一颗门牙。”
“谁让你烂赌呢?”
“好吧,不和你说这个问题了。反正我最讨厌你们男人拿拳头打女人。”兰娟别过脸,说,“总之,我可不想这孩子在我手里死掉。你要把她送走也好。”
“我是不想把她弄死。不然我们之前的功夫不是白做了吗?”王海说完这话,临走前,想到什么顿脚,与她说,“你和她好好培养感情,你不是原先有个差不多大的妹子吗?相信我,这点不会错的。”
兰娟点了点头。
这时,彭芳因为今晚突然插进来的一些插曲,睡的不踏实,翻来覆去的。兰娟走了回来,给她掖紧了被子。感觉她手有些冰凉,又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捂着。王海的话浮现在自己脑海里,兰娟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张苹果脸很像自己一个死去的妹子。
彭芳只感觉,在自己被黑暗包围的时候,有只温暖的手握着自己,像是在黑暗的船只看到了盏明灯,支撑着自己从黑暗里头走出来。
那晚上,兰娟守在她床边一夜。而且她知道,兰娟不止在她床边守这么一夜。好几晚,只要她有点不安有点不舒服,兰娟都会这么守着她。床边放着脸盆和毛巾,她出汗了兰娟就给她擦。
如果不是亲人,不是真心,她真想不到兰娟有什么理由对她这么好。
到第二天,她醒了。兰娟给她弄了早餐后,自己坐到一个小桌子边,拿了把没牙的塑料梳子对着一面小梳妆镜梳理头。兰娟的五官长得不怎样,却有一头很好的头,秀丽如云。或许是昨晚上没睡的缘故,兰娟一边掩不住打哈欠,一边想给自己扎条辫子怎么都扎不好。一不留神,手里的梳子落到了地上。
彭芳搁下筷子,走过去帮她捡起梳子。
“谢谢。”兰娟对她说,乏困的眼皮打着架。
“我帮你梳头吧。”彭芳见此说,只是扎个马尾,她还是会的。
兰娟对她这提议,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后,笑笑应好,把梳子重新塞进她手里。
将对方一缕头握在手心里,柔柔滑滑的,好像天生的丝缎,越觉得这头真是好,可以羡慕死所有人,她想都没想,说:“娟姐这头真漂亮。”
兰娟道:“只有头皮漂亮有什么用?”
镜子里映出一张三四十岁的女人的脸,因为操劳的缘故,眼角已经长出明显的鱼尾纹。相比之下,后面的这张红彤彤的苹果脸充满了年轻的朝气。看着真令人感慨万千。
彭芳拿了一条橡皮圈,小心翼翼地将这头美丽的头扎好,活刚干完,手被兰娟握住。
“小瑶,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嗯?”
“除了你海叔的缘故,你是像极了我一个死去的妹子。”
她听完这话,怔疑地望着兰娟的脸。
兰娟站起来,轻拍下她傻了似的脸,笑时依旧露出那颗缺了半角的门牙,却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难看了,说:“我和你海叔虽然没钱,但是,再怎样,让我们两个豁出命去,都不会让你有事。”
她依然没有出声。等到兰娟擦过身边收拾桌上的碗筷时,她轻声问:“娟姐和我海叔是什么关系?”
“是同个乡的。”兰娟说。
“为什么我对海叔有点印象,对娟姐没有印象?”
兰娟听她突然冒出疑问,拿着碗的手哆嗦了下,回过身来,却是恢复了沉着,笑着道:“傻孩子,虽说同个乡,但你跟你海叔因为是亲戚,接触的机会多了。我呢,好早就嫁到另外个乡去了。你海叔在外头做生意的,走南闯北认得我,你不认得我,很正常。”
“我海叔是做生意的?”
“是,做服装生意的,现在没有门面,主要走地摊货。”
兰娟这话是不是在诓她,她不知道。但是,兰娟有些话实在听不出假意,比如说兰娟本人有个死去的妹子。这事儿,她后来是有见到兰娟自己一个人在半夜里偷偷拿出一张老照片,自己边看边抹着眼眶。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像只有脑海里的噩梦是真的,真是有人想要害死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缘故,她始终听着兰娟的话,并没有私自外出,呆在这间既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机收音机,似乎与外界全部隔绝了的小地下室里。
同时间,鲁玉是找到了这地下室附近的一间市,拿了彭芳的照片四处问询。这张照片,是她特意找出来的。照片上面的彭芳,身上参加校内活动时穿的衬衣,正是失踪之前穿的那件黑白相间的米色圆点衬衫。
市里的人,没见过彭芳,却是有人见过这件米色圆点衬衣。这要说到兰娟把彭芳的衣服换掉后,按照王海的吩咐,本是该把这些衣服烧掉的,可她舍不得烧,将这些衣服送给那些收破烂的。有个收破烂的见这衣服好,直接送给了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儿穿。
鲁玉听到有线索很高兴,俨然自己当时看到的不是幻觉,于是在市里等着那个同样穿米色圆点衬衣的女孩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这个时间里,风声,是极快地传到了敏感的兰娟耳朵里。
收到消息的王海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兰娟忙问:难道是她的家人?
“什么家人?”王海打断她,“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她那些朋友想害死她,我看不过眼,才把她救出来的。”说着,他贼溜溜的眼珠子,是不动声色地转到了门缝里露出的一小块衣袂。
兰娟倒是没有想到有人窃听,追着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不能把她送回去,送回去等于狼入虎口的。”王海说,“这样,我带了笔钱过来,你赶紧带着她,到老家躲一躲。等风头过了,我打听清楚怎么回事了,如果合适,我再把你们接回来。”
兰娟收了王海塞给自己的一沓人民币,走回去,入门碰到了躲在门后的彭芳,惊叫了一声后,马上意识到刚才自己和王海的话她都听见了,道:“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必须走吗?”彭芳站在原地,看着她两只手紧张地收拾行李,微锁眉头,“其实,你们把我交给那些人没有关系的,毕竟与你们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兰娟转过身来,冲她咄咄逼人地说,“我和你海叔可不想看着你出事,我们可是救了你的,妹子。况且,如果他们找到你,知道是我们搅了他们的好事,他们能放过我们吗?”
听到这话,彭芳无话可说了。
兰娟扔了套男孩子的衣服给她换穿,再给她戴上一顶鸭舌帽。她头短,身材中等,穿上宽敞的t恤和球鞋短裤,经这改装,乍看之下与男孩没什么两样。
两人提着行李包,匆匆赶往火车站。王海已经给她们订好了回老家的列车。现在只等那列车到站。赶得急,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两人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买了两个面包啃着。
吃完面包,看看表,离列车到站时间,还有半个钟头。这会儿,彭芳又犹豫了起来,自己该不该随兰娟离开呢?虽然他们都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她,可她若这时候真是随了兰娟离开,事情的真相不就不明不白了吗?
呼呼,呼呼——
急促的呼吸,一阵阵闷哼,打断了她的思路。转头看,见抱着行李的兰娟满头大汗,忙问:“娟姐,你这是怎么了?”
“好像吃坏了肚子。”兰娟拿手顶着肚子,向她抱歉地说,时而脸上挣扎过一丝痛苦。
“肚子?”她的视线往下看,见兰娟用手顶着那地方,并不是肚子中间,是在右下角。
兰娟看她的手伸过来,向她摇头:“没事,我只是胃肠不舒服,老毛病了。”
“可我觉得不是。”彭芳道,“看来像是阑尾炎。”
“阑尾炎?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男人与她说过的话:不要吃完就跑步,小心得阑尾炎。
什么是阑尾炎?她那时候也这么问。
那个男人和她说:阑尾炎一般痛在这个地方。
所谓的这个地方,正是兰娟现在痛苦地捂着的那个位置。
阑尾炎要是穿孔就麻烦了。要马上进行手术的。先要做的处理是,为了减轻痛苦,可以拿冰冻的饮料先捂着。那个男人说过的话,一一闪过她脑海。奇怪了,她怎么不觉得脑海里记忆里的这个男人对她有敌意,反倒对她是很亲切,是她什么人呢?如果找到他,是不是可以知道真相了?
“小瑶!”见到她突然怔住了的面孔,兰娟慌慌张张紧抓她的手。
彭芳惊醒过来,见她豆大的汗都垂到自己手背上,看起来情况严重,于是说:“娟姐,你得上医院去,要是穿孔了,腹部里感染就麻烦了,会死人的。”
这个女孩?她只知道是王海救回来的,具体什么来龙也不清楚,但是,一直见是呆呆的,没想是很有知识的样子,难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不行!”兰娟猛摇头,“你不要忘了现在有人在找我们。我没事的,你放心,我向来都是这样的,只要缓一缓气歇会儿就没事了。”
彭芳还想再劝。兰娟又道了一句:“如果送我去医院让你和我一起出事,我不如死了算了。”那刻,兰娟显现出来的表情,真是想去当场撞墙的姿态。
她不敢再刺激她,只好说:“那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小卖部买点水,我听人说冰冻饮料可以止痛。”说罢,她把兰娟的手放下,走向就近的小卖部。
那小卖部,离她们所坐的地方,距离有点远。火车站里人来人往,人流量太大,她艰难地穿过来来往往的行人,来到小卖部,道:“大姐,我要雪碧,冰冻的。”
小卖部的大姐帮她到雪柜里取罐装雪碧。这会儿功夫,她斜眼一瞧,瞧到了小卖部挨着的通道里,挂有警务室的牌子,在警务室牌子后面,还有个医务室的牌子。
“大姐,这里面有医生吗?”她接过听装饮料,伸出小指头指着那医务室的牌子。
“当然有。不然干嘛挂着医务室的牌子。”小卖部的大姐都觉得她这话问的好笑。
她窘到缩回脖子,拿着听装饮料回头走了两步后,又走了回来。走到了医务室门口徘徊者。眼见这门紧闭,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如果有医生坐班的话,她进去问问给兰娟要颗止痛药不知道可不可以。
在这个时候,火车站里,刚忙完走回去的陈孝义,手里提着个药箱,快走到医务室时,拐个弯,望见了有个身影在警务室门口徘徊。他没多想,走过去,伸出的只手搭在那人肩上。
“小兄弟,有事吗?”
彭芳是只看着前方想着兰娟的事入了神呢,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拍到她肩膀上,她哇惊叫出声。
陈孝义听见不是个男孩子的嗓子,也是惊住。
接下来,彭芳猛地掉过头,是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于是,头顶上那顶大男孩戴的鸭舌帽是飘落在了地上,露出她那张苹果脸。
“阿芳?!”
这叫的是谁?她迷糊地抬起头,撞上的是一双深邃的黑眸,黑漆漆的,好像石头的光色,突然在见到她时这双俨如石头的眸子是破裂开表层的冰块,露出底下像是要吃人的骇然,直勾勾地盯着她。
此刻在陈孝义眼前,这张脸,这双如溪流一般清澈的眼睛,是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每次见到她这双清澈的眼瞳都好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他的心里。
他嘴唇哆嗦了下,伸出的手握起她的下巴:“阿芳,怎么了?不认得我了吗?”
她的眼神望着他好像看着陌生人一般,充满迷茫,和惊恐。他用力的指头是捏得她的下巴颌生疼。她一挣,是将手里的听装饮料直接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措手不及,他被冰冻过后犹如砖块的饮料罐砸到了头,是一阵晕。在这一刹那变故之间,他的手滑下来时没忘记伸过去要去抓她,她如泥鳅一溜,从他手里面滑了开去。他就此,连她一块衣服都没抓到。
外面的动静惊到了医务室里面的人。门嘭的打开后,里面的人出来见他额头满是血,讶道:“陈中校?!”
“追,追——”他连叫两声,晃了晃头,打开旁人扶过来的手,抬起头往人群里面看着,见她最后一抹影子一闪过后,是在人群里头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的心头像小鹿奔跑,慌的要命,不知道慌什么。刚刚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叫她另一个人名呢?认错人了?还是找到她了?只知道刚那个男人瞪着她的眼神好可怕。
寻回到兰娟坐的候车凳,兰娟这时候已经缓过劲来,见她慌里慌张跑过来,立马挺起身子问:“怎么回事?”
“有人,有人在追我。”她喘着粗气道。
兰娟一听,跳了起来,拎起行李包,拽住她的手挤进拥挤的人群里面。兰娟在逃跑这方面,俨然是老手了,带着她,往最热闹的地方走,顺着人流走出火车站外后,没有截车,是绕过火车站后,钻进一家店铺,通过店铺,闪进巷道里。然后,再截了辆小货车,一路往京郊开去。这样一来,她们想坐火车离开的计划被打乱了。
赵文生接到电话说火车站出现自己表妹的身影,以最快的度赶到车站。他到的时候,没想到两个领导坐着车也到了。一群人,在医务室里看见陈孝义的额头上被贴上了块纱布,纱布上渗着未干的血迹。
目击到事的人说:“看起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把陈中校用饮料罐给砸的。后来,听那小卖部的大姐说,是个女孩子穿着男孩子的衣服。陈中校也这么肯定的说。”
俨然,拿饮料罐砸了陈孝义的是自己的表妹了?赵文生走到前面问陈孝义:“怎么回事?”
“她,好像把我忘了。”陈孝义一只手撑住被砸伤的头说,但好像伤的不是头,他不会儿那手挪下来又抓了抓衣服的胸口,表情痛苦地喘口气说,“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她,但是没有追到。”
火车站里所有的监视录像记录,被调了过来,放进电脑里面查看。这么庞大的数据,一时要找出人不容易。
姚爷的手握在陈孝义的肩头,又对着急的赵文生说:“不要紧张。我们这个找人的方向是对的,既然她都已经在这里出现,说明人肯定是活着了。”
赵文生这才知道,陈孝义到火车站来,是君爷有意的安排中包含了另一层用意。那些人如果有意想把彭芳送走,送去坐飞机不大可能。坐火车或是汽车离开京城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守住大大小小的汽车站不如守一个火车站。而且无论怎么想,走火车的可能性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