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俨然差点没有被她的话吓死,是瞪大眼睛望了她会儿:“你说什么?小青?”
没等到史慕青说话,她站起来摸了下史慕青的额头:“不是发烧了吧?”
“晏子。你不要骗我了。我不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你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不是吗?”
晏子慢慢放下手,眼睛没有看她,等了会儿,嘴唇张了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如果你要鉴定基因,不,我弄不明白,你怎么突然间有这样的想法?”
史慕青道:“我想起来了,我妈妈。”
“你妈妈?”
“是,我妈妈死了。”
“车祸,爷爷奶奶告诉过你的。”
“不仅如此,我妈妈是被人故意撞死的。”
晏子心头微惊,看着史慕青那张脸很是平静在说这些话时,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话接住好。史慕青都是想好了再说的话,她能怎么办。
“晏子,你和爷爷奶奶都很好。但是,不是我妈,不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我说这些话不是想怎样,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
“对,谁害死我妈的?”
听到这里,晏子突然心头一紧,赶紧瞧瞧门窗的方向,见确实没有人窃听的样子,轻声说:“你都说了你妈是被人故意撞死的,你现在去调查凶手?”
“总不能让我妈死不瞑目,而且,我好像应该是见过那个人的。”
晏子越来越发感到事态严重了,小心打量她的脸:“你,全部想起来了?”
“没有全部。”
“什么时候?”
“刚刚吧。”
晏子轻呼口气,史慕青刚想起就告诉她,说明是信任她。
听到她这句呼气声,反而是史慕青感到好笑,用手推了把她肩头:“怎么,难道十几年感情都是假的?要是你们真是想把我害了,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不要胡说八道。我哪有心思想害你。爷爷奶奶都那样大年纪了,更不可能。”晏子撅着嘴角说。
“我知道。”史慕青拿手戳她的脸蛋,像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玩的时候一样亲密无间,“所以,你不可以把我想成傻子。”
“我是怕你想起来的同时受刺激了,脑袋变化了。你都不知道,刚那个科学狂人吴正淳,简直是科幻小说里出来的人物,把人脑说的多可怕。研究人脑的人,果然都很可怕。”晏子很少这样夸张地评述一件事情,何况是一个人。这都是因为记者报告新闻必须严谨真实的原则。但是,吴正淳的表现让她只能用惊叹号一个字。
史慕青只能是配合她干巴巴笑了两声,掩盖在笑声底下的思绪,是观察力锐利的晏子都看不出来。
研究人脑的,他,终于,也是研究起人脑了。这不知道是好事坏事。是因为他妈妈吗?
记忆里翻腾着,很多事情呈现出斑斑点点,露出在她脑海里。偏偏,最关键的那个凶手,她明明可以记得的,是由于一闪而过的影像以及惊骇的原因吗?所以想不起来。
她必须想起来,必须,因为可能只有她一个人,看见过那个凶手的正面。
“晏子,帮我查找一下十五年的那场车祸,我想知道凶手抓到没有。但是,我想,肯定没有抓到。要是抓到的话,爷爷奶奶不会带着我四处跑了。”
晏子里的眸光一闪:“我知道了。”紧接,另一层忧郁浮现在了她两只明媚的眼睛里:“爷爷奶奶,你打算告诉他们吗?”
“爷爷奶奶都是很聪明的人,我不会瞒着你,当然也不会瞒着爷爷奶奶。再说了,有什么变化吗?”史慕青的眼神既是坚韧,又是很平静。
晏子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堂姐。史慕青像是冒冒失失,心底里,其实比谁都要来的细腻。什么事该说该做,什么事不该说不该做。史慕青都分的清清楚楚。
史慕青从很小的时候,已经是个大人了。
晏子想起,小时候爷爷年纪大,奶奶生病,都是史慕青小小年纪搬张小板凳站在厨房里帮爷爷做饭。
别看史慕青长了个男孩子的头发,但是,比谁都不像男孩子,根本上,就是心细如发的女孩子。
史慕青忽然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说:“我要换个发型。”
“什么?”
既然他们都可以认出她,凶手也有这个可能。爷爷奶奶或许是就着她小孩子的性子没有让她改变头发,怕伤害到她幼小的心灵。现在她都想起来,没有必要了。
“吃饭,吃完饭,我和这里的医生说说,你等我会儿,带我到一家比较可靠的发廊剪头发。”史慕青催促晏子说。
晏子只觉得她这一病,摇身一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都是由于想起来的缘故吗?小时候,聪明的她晏子不是也没有怀疑过自己和史慕青之间的血缘关系,不过只是堂姐妹,长的不像很正常。
可是,没有想到是真的。内心里,依然有些余惊未平。因为,大人都没有和她说过这些事。
吃过饭,晏子收拾饭盒。史慕青套了鞋子,走去找周帅哥和吴正淳。
知道他们两个肯定还没有走。周帅哥今晚要帮吴正淳看守今天手术的病号。吴正淳,大概要等到晏子走了才可能走。
走过护士站,没人发现她,她径直到了吴正淳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推了下,门没有锁。她走了进去。
周司晨站在办公室里的打印机面前等纸吐出来,吴正淳拿着手机在翻查今天新出的学术杂志论刊。
两个人刚吃完饭的饭盒,随意扔在了桌子上,都没有收拾。
吴正淳扶着眼镜边看边说:“周周,等会儿你帮我到病房里溜一眼,看她走了没有?”
“你直接打个电话问她需要不需要车不是更好?”周帅哥很不想凑这个热闹。
“不要乱说话,乱提建议,要有科学的头脑。我这样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她不会提高警惕性吗?”
“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看她什么时候出门,我开着车在门前等着,假装遇见,问她需不需要车。”
周司晨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钓马子招数,只能说吴正淳太落伍了,连招数该怎么用法都分不清,因此转过头仔细教导他:“淳哥,这种招数不是这样用的。这种招数只能用在没人没车的马路上。你多看看电视剧,只有蠢货会在医院门口用这种招数。医院门口多的是出租车。她随手一扬,打辆出租车走了,能用得上你的车吗?”
吴正淳额,感觉周周好激动,果然是因为他太蠢了吗?
抬头的时候,忽然才注意到周司晨后面的门口站了个人影。这把他吓了一大跳,都快以为遇见倩女幽魂了。
“哇!”吴正淳一声大叫,掌心捂住胸口,往椅子里缩了缩后,看清楚门口站的人是谁时,吼了出来,“史慕青,你想吓死谁?你不是病人吗,怎么不在病房里躺着?”
被惊吓到的吴教授青筋暴跳,震怒不断。
周司晨一样也是一转身,被突然出现的史慕青给吓到了,圆溜溜的漂亮眼珠子往她脸上瞪了瞪,心想,幸好他和吴正淳刚才说的话题都与她无关,都在说晏子。要不,这事儿大了。
可是她怎么突然来了?
周司晨稍稍心头有些不安了。
吴正淳拿起电话筒,要打电话找值班医生和护士开骂,这太胡闹了。要是,来个持枪的,持刀的,他和周司晨能有救吗?最不像话的是医院保安科。不是现在到处监控摄像头是全程监控的吗?保安没有发现吗?
保安科会感觉冤枉,因为进吴正淳教授的门,是要先刷过医院里员工的卡,不然,不能从外面开门。史慕青有工作卡,属于内部人员,当然可以进了。
要说,谁让吴正淳贪方便,想着周司晨等人来帮他,需要经常在他不在的时候进出办公室,他最重要的东西也没有放在这里,所以,门卡设定上,并没有设定成只有他的卡能进入。
哒哒哒,吴正淳用力按着电话键时,史慕青说:“吴教授,我是来询问我多年前的情况。”
“你说什么?”
“多年前。”
啪!
吴正淳手里的话筒落了地上。
史慕青只看他的表情,都知道自己想起的都是对的。是他们两个,把当年的他救了。不知道爷爷奶奶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可能都还不知道。
吴正淳和周司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都是,她当时那么小,竟然都能记住,很清晰地记住,果然人脑的潜力不可估量。
周司晨放下手里的打印纸,走过去,冷静地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中间,对史慕青说:“你先坐下。”
“没事,我刚吃饱,想站一站。”史慕青说。
“听我们的好吗?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们的话——”周帅哥言语之间,流露出几层意思。
史慕青眯了眯眼睛,眼角的余光扫过去他脸上。
周司晨接到她眼神时,心头忽然一凛。
她的眼睛,像深深的一汪湖泊。
史慕青坐了下来。此刻她的安静,反而让在场的人感到可怕,很是可怕。
吴正淳不知觉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两颗汗珠,脸色微微僵硬地看着面前的她。这么多年了,这个女孩子,是他和周司晨成为医生之前救下来的,对他们两人来说,有种与众不同的意义。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救人,他们无比希望她能成功地活下来。所以,他才和晏子提议开脑的。他希望她活下来。
周司晨的目光则更为复杂。很多年来,他都会想着当年怎么会救了她,因为年轻气盛一腔热血吗?事后,他不是没有害怕过。最怕的是这事牵涉到他家里人。
那些人,可是死也想把她一家都弄死的。
“想问什么?”吴正淳已经完全恢复冷静了,两只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一副教授的专业气质,“不过,你必须先对我说,你记起来了多少事情?”
“我只记得——”史慕青的眼角在周司晨脸上一扫,“他骑着辆单车,年纪很小。具体的时间我不太记得了,我那个时候年纪比他应该更小,几岁。”
“那你怎么知道我?”吴正淳记得那个时候,她在他家里醒来时,眼神由于恐惧都是空洞的,理应她那时候的记忆是空白的,人处于惊慌之中像外界封闭了自己。
“我记得你,你给我捂头上的伤口。疼痛的记忆。”史慕青指了下头顶的部位。
因为当时他给她压伤口的疼痛,所以她记住了他。
吴正淳与周司晨对了下眼神儿。
“你想知道什么?”这问题轮到周帅哥问。
“你当时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离的远。”
“我好像看见了。”
两个人看着她,心底里抽冷气。
“你,你想怎么样?”吴正淳心头隐隐约约的,和周司晨一样感到不安了。
眼前的史慕青,变的好像他们都不认识。或是说,是史慕青原本的那个她,终于从沉睡中惊醒过来。彤彤,本就是个从小经历磨难不可能一般的女孩子,还有,继承了她母亲姥爷的基因。说起来,彤彤的叔叔,是陈孝义,陈孝义是有名的大夫。这些,吴正淳他们还不知道。
“我想,我和你们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老天爷给我关上了门,却同时给我开了一扇窗。吴教授,你有办法让我把那个人想起来,对不对?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就是研究这方面的。”
吴正淳听完她这话,说话都磕巴起来了,不可置信地喘了口气:“你,这是要挟我?”
“我没有。既然把我救了,我是很感激你们的。可是,你们并没有把我送回我的家人身边。你们选择,把我交给了一群陌生人手里。虽然,我现在过的好好的,但是,我不能让凶手逃之夭夭,一辈子,不能。你们也不能。”
周司晨脸色铁青地看向吴正淳:这种事怎么能答应?
人记忆这种东西,不是说想起来的肯定能想起来的,尤其是一些深层次的,倘若非要刺激的话,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他们救了她,不是让她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