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正淳在史家下面的停车场停了车,走到楼下时,看见了晏子在门口等着。或许是心虚,吴正淳不太敢对上晏子的眼睛。
晏子给他打开玻璃门,两人进了电梯。没有其他人在,本是多好的机会,可吴正淳只是看着地上。
“吴教授,你是不是从以前都知道我姐姐?”晏子的声音,缓慢传入他耳朵里。
“嗯。”心虚的吴正淳选择了坦白。
“你和我姐姐什么关系?”
关系?
吴正淳迷糊了:“以前,见过你姐姐。”
“只是这样?”
吴正淳轻咳一声,低声说:“晏子,你不会以为我以前和你姐姐交往过吧?”
晏子瞪了瞪他:胡思乱想。
吴正淳望向天花板:果然是自己想歪了。
这样的话,肯定是不能告诉晏子。要是告诉晏子,说不定会把她拉进危险里面。
电梯门打开了,吴正淳抢着走了出去。
晏子突然发现他这人,傻归傻,做事挺有原则的。
史爷爷史奶奶,都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们进来。
见到他们进来后,史爷爷告诉晏子:“你出去外面转一圈。我打电话给你,你再回来。”
不让她听?
晏子皱了眉头,想和他们说,她已经从史慕青口里听说史慕青的事了。
客厅里的人都坚持沉默是金,晏子留在这里也没用,只是耽误事。晏子叹口气,拎起包打开门走了出去,出去时不忘回头扫一下客厅里,见没人理她。
晏子走了以后,史爷爷给吴正淳倒了杯茶。吴正淳战战兢兢地接过,说:“爷爷,你找我是为什么事?”
“我们长话短说。”史爷爷道,“我们知道你以前救过她。现在,她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吴正淳听他这样说,像是要如实告诉的样子,点头:“是想起来了一些。”
史爷爷追问:“全部吗?”
“应该不是全部。”
“吴教授,你是研究人大脑的,我们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们。”
“爷爷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能不能让她不要想起来。”
吴正淳那口茶吃进口里在喉咙里滚了滚,噎着咳嗽两声:“爷爷——”
“怎么,不行吗?”史爷爷一双充满期盼的目光,散发着老人慈爱的光芒。
相比史奶奶坐在轮椅上始终僵硬的,好像戴了面具不知是什么的表情。
吴正淳正色道:“爷爷,这是不公平的。虽然,为了她安全着想,我也不想她想起来。可是她本人很想知道。我觉得这事儿只能是听天由命。她想不想起来,由老天爷安排。毕竟现代医学手段也有限,不是神,不是万能。”
史爷爷沉默了下来。
史奶奶在旁边突然开了口:“吴教授,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医生可以让人的脑部发生变化吗?”
吴正淳愣了下,突然深深地感觉到两个老人家相比,肯定是史奶奶比史爷爷厉害。
“奶奶从哪儿都听说了些什么?”吴正淳扶了扶眼镜,专业冷静的光芒闪过镜片。
“我只知道,脑部手术一个闪失,人可以发生很大的变化。和人其它器官的手术不一样。它可以发生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奶奶这句话没有错。颅脑外科医生,比任何专科的医生,都要来的严谨谨慎,正是这个原因。脑部毕竟是人体的中枢。虽然心脏停止跳动人可以死,可是,脑部一旦死亡,心脏跳着也没有用,相当于人的第二个心脏。心脏的话,可以经由复苏术拯救。脑部死亡的话,没有任何方法。”
“所以你那个时候决定选择脑科是这个原因,认为它是一项很伟大的研究事业。”
吴正淳缓慢地点了下头:“如果奶奶要我评价的话,我会说,脑科大夫,一只手是天使,一只手是恶魔。时常,要控制住自己恶魔的那只手。一旦控制不住,造就的恶魔因子是难以想象的。”
史奶奶冷冷地笑了声:“正因为如此,当时我才说不要动刀子,可我那傻孙子一直想着人可以胜天,幸好,我没有中了人家的套。”
吴正淳被史奶奶这话哽到一时呛了再呛,说:“奶奶,你话不能这样说。这门科学之所以发展,有它的实际需要。再说了,如果不是脑科手术有发展,很多病人都已经死了,根本不能活到现在。”
“天使有许多。我孙子虽然也是当医生的,可是,我实在无法信任你们。”史奶奶冷漠的眼神里,透着股坚定。
吴正淳想着她才是那个想着人定胜天的人。话说,史奶奶孙子是谁。
“是我外孙,我没有儿子,只有女儿。我外孙的儿子你认识。”史奶奶看出他脸上的疑问,干脆吐了出来。
“我认识?”吴正淳惊诧,再三扶着金边眼镜发问。
“对。他和他爸,半斤八两。都想着人定胜天。他选择了你那个科,姓陆。”
史奶奶这个陆字一出口,陆姓不常见,吴正淳认识的陆,只有陆征。
“奶奶你是陆家人?怎么姓史?”吴正淳没有绕过弯来。
“我怎么是陆家人了?亏你是研究人脑的,怎么脑袋的沟沟都没有我这个老太太强。”
吴正淳想举双手投降,史奶奶说话像双枪老太太,爽利极了,一个字是一个子弹,让人体无完肤。
“奶奶,我对你本人的个人**绝对没有兴趣想知道。”吴正淳对两个老人澄清,“既然你们当年和我一样,都有救过她,这事儿就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听着吴正淳的口气,并不想和他们联盟的样子。史爷爷惊讶地问:“吴教授,你是怀疑我们另有图谋吗?”
吴正淳抓着镜架,摇头道:“不,我和司晨只是不想再多管闲事了。你们既然都抚养她到这么大,我们相信你们对她一定没有怀有坏心。我和司晨只都是大夫,其它什么都不懂,实在也帮不上任何忙。要是真能帮上忙,当初,不会让你们把她弄走了。现在,警察都怀疑到司晨头上了。司晨压力也很大。我们不想,因为这事牵累到家里人。或许你们会认为我们自私自利,可是,我们终究都只是普通人。”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史爷爷说。
吴正淳露出“啊”深深的疑问神情,夸张地张大嘴巴:“爷爷,你说什么?”
“我不是说你们自私自利不对,而是,如果你们真的够自私自利的话,该知道你们已经陷入这个泥沼里拔不出来。像你说的周司晨,我们知道他一家,没有比我们更了解他一家的情况了。事实上,他爸爸是奶奶他外孙女的养父。没错,是我们联系上他爸,但是,是他爸把彤彤交给我们的。这个责任没有的说,对不对?”
吴正淳听完史爷爷这段话,还没有能完全消化掉时,只听史爷爷继续指住他说:“至于你爸,现在在燕京对不对?”
“是,我爸和我妈在燕京。”
“你可能不知道,你爸你妈在燕京,是受到奶奶外孙的邀请。为的是调查之前一桩手术案情。”
“什,什么?”对于这件事,吴正淳绝对没有听自己家里人说过。
“像你对奶奶说的,你们脑外科医生,或许一只手是天使,可以救很多人,但是,一只手是恶魔,可以害人。”
吴正淳忽然觉一盆冷水浇到了头顶。
他这是刚才从一开始说话,都陷入到这两个老人的圈套里了?
“我们知道的,吴教授,你是能让她想起来,或是让她想不起来。”史爷爷脸上的皱纹好像用刀子刻出来的一样,严肃无情。
“你们——”吴正淳吸口气,“你们究竟是希望她想起来,还是希望她不想起来?”
“希望她想起来的消息能被我们所用,但是,不希望她自己还能有这个意识知道她想起来了。我们曾经,想试用催眠的方法。”
“催眠其实,不是那么科学。”吴正淳论及专业,忍不住接上话。
“因为不准确。”史爷爷继续给他下套。
吴正淳抱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不多了,吴教授。”史爷爷脸色严肃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她这条命,她身旁所有人的命都在你手里。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他们是想,让她死的比谁都痛苦。”
吴正淳打了个寒噤,史爷爷这句话让人联想都很可怕。并且,最可怕的是事实如此。昨晚的命案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切。
从深埋的双手里抬起头,吴正淳对着史爷爷的眼睛:“可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与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吗?”
史爷爷顿了一下。那边,史奶奶冷酷地笑着:“这用说吗?肯定是曾经因为她失去过什么。世间所有仇怨都是这样来的,因为失去,所以痛恨。”
“失去人,失去金银财宝?”吴正淳自言自语地喃着,“这么说,这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了。”
史爷爷和史奶奶没有说话,感觉这是废话。
吴正淳感觉自己是在和两个超然的仙人在说话,再说肯定一样是败下阵来。他起身道别,希望他们给他一点时间考虑:“爷爷奶奶,说真的,不是我不做这个事,而是,第一,我是个医生,这或许违背了医德,哪怕你们说你们是这孩子的亲人。第二,我没有把握,能完全办到你们希望我能做到的事。”
这回也不管两个老人家怎么说,吴正淳打开门,径直出了屋。他只庆幸,晏子不在。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回到医院的时候,由于今早没有安排手术病人,迟到些没有关系。据说今日由于警察莅临,早上的手术几乎全部取消了,只留下急诊手术。
吴正淳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经过病区。因为他知道周司晨在他办公室里等他。
因为与昨晚的命案有关系,副主任让周司晨他们三个,直接停下工作休息几天,等风波过去再做打算。避免被媒体追击。
吴正淳打开办公室门时,看到周司晨一个人趴在办公桌上,好像快死了的一条死鱼。
这对于从来活力充沛的周帅哥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桌子上的手机,哗哗哗的响,周司晨仿佛视而不见。
吴正淳只好帮他把手机拿起来看,见到是老胡打过来的,接起来代替他说:“他睡着了。”
“啊?”老胡听到是吴正淳接的电话,一愣。
“你等会儿再打来吧。你知道他昨晚一夜没有睡。”吴正淳说。
老胡肯定是在对面毕恭毕敬地说句打扰教授了,然后赶紧挂了电话。
吴正淳推了下周帅哥的死鱼肩头:“怎么说?我刚去完史家回来。”
周司晨埋着脸,好像见不得人似的:“我巴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这个心情。什么丢脸的事,都在她面前了。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冲史慕青发完火,周司晨立马就后悔了。
“你不是因为担心老胡才骂她的吗?还是说,你是纠结她和你说的那个小闵之间的问题?”
吴正淳两句话,应该说中了周司晨的心思。
周帅哥忽的,终于抬起了头,神情憔悴,漂亮的下巴都开始生了胡茬,两个青色的眼圈,好像倩女幽魂。
吴正淳被他样子吓到退了半步。
“淳哥,你知道了吧?我内心里的煎熬。不要说什么我对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感情,我只知道一点,之前,我刚听说她经历和我差不多,光是同情都来不及。”
“什么经历?”
“她家里人,和我家里人一样,都曾遭遇过那个姓陆的魔手。”谈到君爷,周司晨眼里闪过一抹冷酷,随之,情绪一并冷静了下来,按着办公桌面,问起吴正淳,“你说你去史家,怎么,那一家人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了吗?按理说,他们不是她真正的亲人,我听她自己说了,她的亲人应该都死了。你大可不必要答应他们。”
吴正淳琢磨着:“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回来和你商量。他们想,让她在术中想起来,然后,再抹去记忆。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