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激烈的,不到最后,永远也不知道谁才是胜利者。
慕轻晚垂着头,象征性地抹了把泪。
灵堂内有男有女,却不见萧衍的影子,这个人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境遇?
正在思忖时,忽听有人登登地跑了进来,脚步急促而凌乱,边跑边叫,“父皇,父皇,您肯定是装的是不是?您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慕轻晚抬了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女犹如风一样跑进大殿,飞快地冲着停棺处跑去,那一身张扬的红衣在这素白的压抑的环境中格外扎眼,后面有嬷嬷追她,“公主,还是先换了衣服吧。”
也有太监管事的拦着不让她近前,却哪里拦得住。
她直直跑至棺前,不顾一切地要查探皇帝的遗容,“父皇,您一定又在骗我!”
慕轻晚重新垂下头,心想这世界实在是不大,兜兜转转都是这些人。
原来她是位公主,是她的小姑子。
说来也挺奇怪,她和她算是见过两面,都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一次当时她把沈泽扔到萧衍的马车上,一次她追着沈泽到了怡红院。
不得不说皇上的儿女实在太多了,相逢未必就相识。
正兀自想着,女孩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本来因为她的到来,低低的抽泣声已经微不可闻,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这一哭就显得格外的悲戚。
不,或许整个灵堂内的人,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实心实意地哭。
别人哭或许是做做样子,或许是因为皇帝死了,导致他们也就失去了某些东西,他们为此而哭,而这位公主却是因为失去了父亲而哭。
真情实感的哭和装模作样的哭怎么都是不同的。
公主哭得死去活来,“父皇,您怎么就不等我回来呢,您怎么就不让人找找我,您还在生我气吗?您怎么会死呢,您不是真龙天子吗,您又再骗我,呜呜呜……”
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她的人也不拉了,劝她的也不劝了,众人被她感染又重新低低地哭了起来。
慕轻晚垂头跪着,听着那声声断肠之声,心里不免涌上几许同情,同样为人女的,她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摊上同样的事,会是何等情景。
慕轻晚想的入神,没注意又走进殿内的女人 ,她朝着她这边径直走过来,挨着她跪下,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了一圈方才垂头跪下。
晌午过后,她们这批人被换下,慕轻晚跪的腿发麻,站起身时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只手扶住了她一把,“衍王妃小心!”
那是只雪白如玉的手,光凭一只手就能看出它的主人不是一般人。
侧头看去,才发现原来跪在她身边的正是瑞王妃。
那张端庄华贵的面庞一如往常,温婉大气中透露着雍容华贵。
慕轻晚本想对她笑笑,又突然想起此时此景实在不合适,她对她点点头,“谢谢皇嫂!”
瑞王妃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她一道往殿外走去,边走边低声问她 “弟妹可是要出宫?咱们正好一道走。”
慕轻晚抬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跟当下的氛围倒是很相称。
“我还有些事,皇嫂,恐怕走不到一起。”
今日守完灵,他们这些人都被安排回府休息,本来慕轻晚是想直接出宫的,可是瑞王妃的邀请让她改变了主意,她总觉得她那张无懈可击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澎湃汹涌,和她的男人一个样。
她哪敢和她一道走。
“呀,你这一说,我突然也想起我也有些事情要办,你是不是要去找三弟?他正和瑞王在一起,不然我们一起过去?”
慕轻晚算看透了,这女人绕来绕去就是想要和她同行一段路程,目的是什么她尚且不知道,但肯定没什么好事。
现下,慕轻晚是以本来的面目示人的,在她的印象里,她和瑞王妃寥寥几次的见面,她都化妆成了另外的模样,现在,她却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并且丝毫也不吃惊,说明什么?
她原本长成什么模样,人家早就是知道的。
慕轻晚本来是要直接出宫回王府的,有事要办不过就是借口,不过现下得为这个借口找个具体的事情了,不过不可能顺了瑞王妃的意思。
眼角瞥见一袭红色身影,顿时慕轻晚就有了主意,“公主!”
公主伤心到走路都有些不稳,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叫她,也或许也没有心思搭理她。
“皇嫂看到我家王爷帮我传句话,就说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瑞王妃说什么,几个跨步追上去扶住公主的胳膊,说道,“安乐,皇嫂送你回去休息休息!”
安乐公主侧头瞅了一眼慕轻晚,疑惑一闪而过,接着震惊地说道,“原来你是我三皇嫂!”
慕轻晚点点头,并没有对她一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有什么奇怪的,想必其他的皇嫂她都已经很熟悉,因着她和萧衍的特殊关系,她们虽然迟为没有认识,但也一定听说过她。
“没想到第一次和公主见面,是在此等情况下。”慕轻晚扶着安乐公主一路往她的宫殿而去,一路上又说了许多劝慰的话。
安乐的眼睛红彤彤的,已经哭肿了,嗓子也已经哑了,她沙哑着声音问道,“三皇嫂 你说父皇是不是嫌我太闹腾了,所以临了都瞒着我,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到我?”
“安乐,别多想了,你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怎么会嫌你呢,一定是不忍心让你看到他病重的模样才没有召你回宫的。”慕轻晚只能这样安抚安乐,其实她心里清楚,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根本就是身不由己的。
想谁,要见谁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听闻慕轻晚的话,安乐又重新抽噎起来,“呜呜呜,父皇,都是女儿不好,女儿应该老老实实在宫里守着你的,江湖有什么好,还不尽是一些骗子,狗男人啥的,父皇如果你能重新醒过来,江湖请我,我都不稀罕去了,呜呜呜~”
她嘴中的狗男人是指谁,沈泽?
慕轻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下去,人死不能复生,什么劝慰的话其实都是自欺欺人,能抹平悲伤的只有时间。
“安乐,先睡一会儿吧,后边还有很多事要做。”
皇帝驾崩不是小事,除却发丧事宜不说,那自是繁琐隆重到不可想象。
眼下,国无君,这才是最麻烦的。
谁知道下一刻会是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又有谁不会在其中遭殃。
安乐寝宫门口,慕轻晚和她道别,安乐正伤心着,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礼节,嗯了一声便往宫内走,慕轻晚站了一会而也随即转身,没走出两步,后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安乐快步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了她一番,一脸吃惊地问,“你是沈泽的朋友?”
慕轻晚很不希望她认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来,但此时既然已经认出了,也不没什么必要遮掩着,遂点点头大方承认,“公主好眼力!”
其实那天短暂的见面,安乐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沈泽,直接把她这位“朋友”忽略了个彻底,但到底眼光还是毒辣的,这也能把人认出来。
安乐又上下打量她几圈,说道,“三皇嫂,那日是我失礼了。”
果真是聪明又玲珑直爽的丫头,要不能和沈泽混在一起呢。
对这位公主,慕轻晚倒是有了几分喜欢。
她也不与她矫情,道,“我也不曾想到那么风风火火又活泼可爱的姑娘,竟然是公主殿下。”
说完又接着道,“安乐,进殿去歇会儿。”
二人这才真的告了别,顺着宫道往外走,哀乐之声不绝于耳,她抬眼看了看宏伟高大的宫墙,却怎么看也见不到顶,心中压抑之情更浓,不由的感叹:这世上的女子,真有人甘愿困于这红墙之内吗?
慕轻晚拢了拢衣服,快步向着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没到宫门口,就见大批的御林军向着太华殿的方向而去。
慕轻晚心念一动,加紧了脚步,刚刚出了宫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了阵阵喧闹之声,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的是铁器击打之声。
乱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已然紧闭的宫门,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衍,他能全身而退吗?
脑中浮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她心下一紧,终归,已经做不到铁石心肠了。
楚青驾车等在门口,“王妃,王爷吩咐速速带你回府!”
慕轻晚没上马车,站在车旁望着车辕上的楚青,还是问了出来,“他还说什么了?有没有危险?你怎么没跟着他?”
一连串的问题出口后,慕轻晚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能潇洒地离去了。
终归带走点什么,或者留下些什么。
楚青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声,“王爷命令属下保护王妃。”
楚青又催促慕轻晚赶紧上车,“王妃,咱们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震天的哭喊打斗声从宫内传出,慕轻晚似乎已经听见了利刃刺破皮肉的声响。
她又往身后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后,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地驶离宫门向着王府飞奔。
衍王府门口和往日一样,貌似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哪里又不一样了,楚青驾着马车直接进了大门。
“楚护卫不用去接应王爷了吗?”楚青把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后直接跳下,看样子一会儿半会儿也不打算出去了。
“不用!”
往日屁话还挺多的人,今日话少的可怜,且句句精辟,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多说,是以,连空气中都多了一份压抑之感。
慕轻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头往自己的院子而去,楚青没有着,而是向着萧衍的院子而去。
中午没能吃上饭,慕轻晚吩咐娟儿去厨房给她端饭,回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少年,眉目清秀,双眸透亮。
慕轻晚瞥了她一眼,问道,“腿好了?”
少年对她行了一礼,“多谢王妃的不杀之恩,小的腿已经好利索了,今日便可出工了。”
慕轻晚啊了一声,坐在桌前吃饭,心道这孩子的腿好的倒是挺是时候。
少年站在门口很是局促,娟儿看了一眼慕轻晚,见她忙着吃饭,也没空招待她的新伙伴,便自告奋勇地说道,“大壮姐,你别在门口杵着了,跟个柱子似的,随便找个地方做,王妃不喜欢那些破规矩,没外人在的时候,咱们都很自由的。”
“这.......”
大壮看了一眼慕轻晚,仍然杵在门口,没有王妃发话,她哪里敢随便动弹。
慕轻晚喝了碗汤,胃里有了些东西,才多少将心中那股烦乱压了压。
“大壮!”
她叫了一声,大壮连忙应声,“王妃,小的在,您请吩咐!”
慕轻晚皱眉,放下勺子,这才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说是少年,其实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做的男子打扮。
她个子高高的,一双腿虽然藏在了袍子下,却是又细又长,难怪跑的那么快。
只是那身衣服,怎么还是上次穿的那身,灰白的仿佛穿了好几十年,袖子都有些短了。
大壮被慕轻晚盯着更加局促不安了,慕轻晚这才说了一句,“娟儿说的对,在我这儿你不用太过紧张,我这人还是非常好相处的,最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小的。”
说完,又对娟儿吩咐,“把我的旧衣服拿一套给她,过几日带着她到街上买几套男装。”
大壮受宠若惊,连连摆手,“王妃,这可使不得,小的怎么配穿您的衣裳呢。”
“没有什么配不配的,给你你就先穿着。”
说完慕轻晚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食物上,跪了多半一天滴水未沾,她的确又饿又渴。
大壮在娟儿的催促下,别别扭扭换了上了慕轻晚的衣服,别说,往那一站,就是一妥妥的英气美少女。
慕轻晚随意地问道,“除了跑的快,你的武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