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见天飘了雪,由衷地感叹:“今年下的雪可真多,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该是一个好年。”
本着除夕夜要说好话的原则,他倒是没有再去想案件的事情,免得自己又说什么丧气话,转头就犯了太岁,明年就又得跑断腿,熬最深的夜,喝最苦的咖啡。
他转头看向自己办公桌旁边那张红木桌,这里原来也坐着一个人,他们本来是约好一起过年的,只是方才对方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黎元叹了口气,有些幽怨,不过想来也是,人家一个大总裁,忙得很,哪来的时间耗在他这里?
好奇怪,明明自己一个人守着这市局也有了好多年,从来没有觉得孤独,现在谢林来了又走,他却奇异地感觉这里有些空。
外面的雪可真大啊,洋洋洒洒地一直没个停歇,谢林撑了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走,留下一行脚印。
这夜还没过,雪就已经积了那么厚,漫天飞舞的雪粒子即使撑了伞,也还是会落在衣服上,留下一抹洇湿的痕迹,昭示着它曾经存在过。
市局门口的保安室开足了暖气,与外界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看门的老大爷惬意地喝着一壶烫好的酒。
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当看见谢林撑着伞缓步走来时,笑弯了眼,脸上的褶皱都跟着飞扬起来了。
大爷紧了紧身上的厚棉衣,开门露出半截身子,老顽童似的冲谢林招手:“小谢啊!来探班呀?那臭小子在办公室里头窝着呢。”
看到大爷,谢林也露了笑,非常配合地说:“不理他,我来探您的班。”光说还不够,他又将手里捂着的保温桶递了过去。
“老爷子,给您拜年了。”大爷打开盖子,热气跟着香味一同扑了出来,他又盖了回去,问:“你还会煲鸡汤?”
他那眼神,一个劲儿地谢林如玉的手上瞄,满脸的都是看见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谢林笑了笑:“阿姨煲的,这要是我弄出来的,可不敢往您跟前送。”
大爷:“???”他不是小朋友,也有很多问号。
谢林一本正经道:“会有毒。”
大爷一愣,笑得开怀,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谢林的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一看就是预谋已久的谢林专属红包。
过了18岁就不是孩子了,哪还会再接长辈的红包?谢林一看这架势,立马就要躲,可警局的看门大爷可都是有真功夫的,抓着了你的手,就挣不脱的。
谢林无奈地松了劲,让红包落进了兜里,恭维一句:“大爷不减当年风范,还是那么有劲儿。”
老爷子摆手道:“老咯……”话是这么说,可那脸上的表情却是得意满足的。
谢林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在生活中总是容易带出职业习惯,比如喜欢观察各种细节,因此,他总能跟一些基层工作人员聊的很好。
作为多金总裁,却能听保洁话家常,也能听保安侃大山,这就是谢林,他永远都温柔地看待小人物的烟火生活,却又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永远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两人聊了一会儿,大爷就放人了,走前还叮嘱了一句:“别仗着自己年轻就冻着,多穿点儿。”
谢林:“……”
大爷火眼金睛,居然看出他没穿秋裤!
他点头应好,便朝里走,毕竟外面也还是冷的,他要去有暖气的地方。
秋裤……就算了吧。
市局里相比从前的热闹,现在倒是显得冷清,让人不免怀念起那些抱着资料在其间行走的人影。
总是坐在座位上疯狂敲电脑的陈意白、永远忙碌着整理资料的沈乔安、总被隔壁同志‘偶遇’的程韶、爱科普的法医陈辛夷、还有吃瓜第一线的叶泉和方明华。
那些人鲜活而热烈,他们就是这尘世里最美好的烟火人间。
黎元翘着二郎腿,无聊地拿着一根草,戳着缸里的乌龟玩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薅来的草,看着还挺新鲜的。
原先这缸里本来还有两条小锦鲤,红彤彤的,可喜庆了,为什么说是原先?因为这俩小可怜早就已经命丧龟肚了。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的夏天开始说起。
那个时候事故频发,案子破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黎元寻思着给市局转转运,就专门去挑了两只漂亮的小锦鲤来养,顺带顺了两只小王八。
没错,这王八其实就是买鱼的添头。
因为事先就只准备了一个缸,于是黎元就干脆把这俩养一起了,反正都是水生生物,在湖里都打不起来,这换个地儿,也没道理互相残杀吧。
刚开始确实相处的挺和谐的,这两个鱼大家也看的开心,也没人管,这时间一长,谁记得喂,就会去喂俩饲料。
但有一天就是这么巧,全队人都出外勤了,留守的人是个大马哈,压根不记得喂鱼。
于是,当黎元回来的时候,缸里就只剩下那两只添头乌龟了。
敏锐的刑侦直觉告诉他,这俩悠哉悠哉的龟大爷就是杀鱼凶手,动机就是饿急眼了,将主意打在了小伙伴的身上。
很好,龟大爷用实际行动结结实实地给黎元上了一课——永远不要轻视任何生物,不然你会输的很惨。
秉着“违法必究,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的原则,黎元咬牙切齿,掏出枪就想杀龟祭天。
看在添头是自个儿拎回来的份儿上,他可以让对方痛痛快快的走。
程韶瞧着架势,一边忍笑一边拦人:“行啦,犯龟已经就擒 ,终身服役,你再计较,可就坏了规矩了。”
最后这两只龟不仅留下了,还留在了黎元的办公室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时刻警醒,牢记耻辱”。
再后来谢林到了,连带着这两位大爷也换了个好环境。一个带小假山带绿化的大缸,用程韶的话来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龟爷一直是一副大爷模样,且一直以来都很不给黎元面子,任他如何戳,就是不肯给面子动一动,就跟一大鼻涕懒虫似的。
戳得狠了,它才不耐烦似的挪了挪他那黑绿色的壳,然后嗦地一下,四只爪子就缩进了壳里。
真是完美的继承了刑侦支队“打不过就跑”的优良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