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华柔兰鸣不平的,它卯足劲地下。
风萧萧,雨萧萧,在这黑暗的雨夜,她带着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去哪里呢?
“师傅,带我们去最近的一家宾馆吧,找一个便宜一点的就行。”
司机是一位中年女人。
她一看华柔兰带着一个行李箱,从一个高档的小区里走出来。
她就猜到她一定是与老公吵架生气了。
“雨太大了,这个时间找宾馆,可不太好找。
我看你们娘俩,一会还是回家吧。
生气都是一时的冲动,大妹子,消消火吧,还是家里好。
婚姻啊,就是这个吊样子,不能太较真了。
你看我这把年龄了,还出来跑出租车。
我家那个狗东西在家打电脑游戏呢?
他一点都不上进,只好老娘出来挣钱了。
婚姻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忍着过的。”
司机师傅是一个热心肠,她一边开车,一边劝说着华柔兰。
大姐说得没错,婚姻里,有多少人是在忍着过日子啊?
可华柔兰在心里低泣:
我像狗一样,已经忍了十年了。
我不求荣华富贵,我只求过几天安静的日子。
这个要求不高了吧?
可那个男人,就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婚姻,到底结婚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心,全是疤痕。
“谢谢大姐了,您还是替我找一个宾馆吧。”
司机师傅不敢多说,只好应着她的要求,在一家看上去很小的宾馆前停了下来。
华柔兰一下来车,雨水就朝着她扑面而来。
她打着伞,单薄的身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远处的汽车,灯光一打,她消瘦的身体愈发像摇摇欲坠的树叶一样。
好像风一吹她就要飘走似的。
可她顾不上自己,赶紧朝着儿子招呼:
“你别先下来车,我过去给你开车门。”
儿子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不会是鼻炎又犯了吧?
儿子,鼻子发痒吗?”
“是有点痒。”
娘俩在大雨里像落难的逃荒人,虽然行李箱不大,可风太大,她弯着腰,身体差点就倾到地上去了。
“哎吆,快点进去,别淋着你们娘俩了,这雨太大了。”
还是司机大姐长得壮实,她一把接过来华柔兰的行李箱,轻松一提,极速跑了两步,就直接把行李箱提进了小宾馆。
“谢谢大姐了,谢谢!”
“都是女人,应该的。”
华柔兰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来眼泪。
她看着司机大姐离去,转身进了宾馆。
“一天120元。”
“还有没有更便宜一点的,我要一个小单间就可以。”
“没有了,如果再便宜的,就是高低床,大通间。
八个人的大房间,一天80元。
你带着一个孩子,这样的房间,你住的不舒服,不安全啊。”
前台小姐姐看了看华柔兰,好心地向她介绍道。
前台小姐姐看着华柔兰的穿着,她也不像是特别穷的人。
她身上的衣服很时尚,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人也长得洋气和漂亮,不像是底层人民啊。
“就八个人的大通间吧,有下铺吗?”
华柔兰看了看微信里的钱,真不多了。
她刚刚发了工资,可是呢,儿子的英语培训班需要续费了。
她没来得及给程川河要,老师又催着交,她就用自己的工资先给交上了。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月光族。
十年的婚姻,她没攒下任何钱。
而程川河的私人小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钱,她一无所知。
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离家出走,哪能讲究住宿的条件呢?
她记得前些年,儿子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
她抱着儿子离家出走的时候,是开的大宾馆。
说是大宾馆,其实也不是五星级的,就是档次中档一点的宾馆。
她住了三天,兜里的钱眼看着就用光了。
可程川河一个电话都没有。
就好像她人间蒸发了,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她抱着孩子,拉着行李箱,在街上转悠。
她看着地铁站,看着路边的高架桥,她看着人流,车流......
在这个现代化的大都市里,哪里都没有她的安身之处。
她站在高架桥上,她想死,她想抱着儿子从高架桥上跳下去。
她看了看怀里的儿子,长得是那么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肤。
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打在孩子的小脸上。
她抱着孩子,一边哭,一边思想斗争着。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念头就能决定他们娘俩的生死。
其实,这十年,有无数次,她被逼的想跳楼,跳河,跳桥。
她在绝望的婚姻里,已经想自杀了很多次了。
她差点就带着儿子一起去死了。
她通过泪眼去看这座繁华的城市。
不行,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失败了......
人只要不甘心,生命的驱动力就会像一匹野马一样奔腾起来。
她心里想着,她要等儿子长大成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为了儿子,什么苦都能受。
哪怕是地狱,哪怕是监狱,她都不怕。
于是,她抱着儿子就回家了。
回家以后,他嘲笑挖苦了她一番。
他赢了,而她呢,继续忍!继续轮回!
“华柔兰,你挣钱没我挣得多,你凭什么让我干家务活?”华柔兰的耳边出现程川河对着她大吼的声音。
他一发火,就山崩地裂,歇斯底里。
他的精神暴力让她受尽了折磨。
程川河,这个骂了她十年的男人,她真受不了了......
这样的家暴场景,她在这个婚姻里重复轮回了上百次,上千次,上万次了。
她到底该何去何从?婚姻,只能忍着过吗?
就这样的婚姻,她真的无法从里面突围出来了吗?
她想到这里,儿子现在大了,不再是襁褓中的婴儿了。
她能吃苦,儿子就能吃苦。
哪怕住狗窝,狼窝,也比回去继续遭遇家暴好。
她带着儿子,跟着前台,坚定地向八人的大通间走去。
“大通间里,都是从外地来的务工人员。
说白了,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人员比较杂乱,很不安全.
你一定要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前台小姐姐好心地提醒华柔兰。
前台这么一说,华柔兰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吧?
她是听说社会很乱,可也不至于抢包杀人吧?
她没钱,这点她不怕。
不会有人偷走我儿子,卖掉了吧?
听说有人挖肝挖肾,卖人器官?
华柔兰有点心惊胆战的。
儿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在她的腿边走着,她紧紧地抓着儿子的手。
这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家里的大卧室。
柔软的一米八宽,两米长的大床。
漂亮的露台。
露台上有她平时赏景喝茶的小桌子。
阳光照在她身上,那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
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这时候怎么能贪图荣华富贵?
家里的房子是舒服,可是,他不让她舒服地过日子啊!
恶魔,他是恶魔!
坚决不能回家!
小宾馆里的楼道狭长又黑暗。
突然楼道里飘出来几个女人的尖细尖细的声音:
\"今天我看新闻上说,有个女人带着孩子跳楼了。
听说,那个女人是......”
“活该!”
几个女人在大笑着聊新闻。
别人死了,她们竟然这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