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石小田像失了魂一样,临近过年还每天到山上干活,一干就是一整天,爸爸和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年三十的下午,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爸爸特意煮了石小田最喜欢的腊肉。
“小田,明天阿爸带你下山玩玩好不好?”爸爸边笑边给她夹了块瘦腊肉。
“不用的阿爸,出门见着小孩儿还得发红包。”石小田夹着几粒米送入嘴里,味同嚼蜡。
奶奶扒拉着饭菜,只觉石小田这孙女实在不省心,没好气的开口说道她:
“大过年的苦着张脸给谁看!人家商非雁是个富贵大少爷,还能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不成?就算他看你年轻漂亮陪你玩个几年,那将来你年纪大了,他是你能留住的人吗?!过完年我给你说门亲事,保准没两天你就把他忘了!”
“啪!”石小田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爸爸赶紧在桌子底下推搡一下奶奶,奶奶这才噤声。
石小田被奶奶气得眼眶发红,连手都颤抖起来。
她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吼出声。
她说:“商非雁是不是少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丈夫,从前是,今后也是!我这辈子只他一人,不会再嫁!”
奶奶同样被她气得筷子一拍,佝偻的身体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道:“当初商非雁还在的时候你要有这拍桌子的胆量商非雁能走?现在给老太婆我面前装起来了!说句难听的,你现在就是没人要的破锣锅,敲得再响也是个二手货!你就是想嫁也没人要你这么个二手的!”
“阿妈!”爸爸呵止奶奶,奶奶气得发抖,嘴上仍喋喋不休地骂:“当初怎么就不是你弟弟活下来,活下来你这么个往上倒贴还没人要的烂货。商非雁当初是为了逃命娶的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人家在大城市可是个当少爷的,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你这条件去给人当丫鬟提鞋人家都嫌你粗俗!”
石小田也气得站起身来,眼眶几乎通红,可她硬生生的就是没落下一滴泪。
“商非雁他才不会希望当初活下来的是弟弟而不是我!反倒是你!商非雁留在这里和我结婚难道不是你以利相逼吗?我和他结婚不也是你逼的吗?你当初凭什么给我办退学!凭什么不让我去参加季黎的葬礼!我看全天下只有你最自私!”
“啪!”爸爸起身甩手给了石小田一巴掌。
石小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的阿爸,豆大的眼泪“啪嗒”落到地上。
爸爸红着眼看她,右手背到身后去,不敢让她看到自己发颤的手。
“商非雁已经走了,你也该清醒了。”
爸爸留下这么一句话,扶着气得胸口发疼的奶奶回房。
石小田跌坐在凳子上,她眼神恍惚地看着这个家徒四壁冷冷清清的家。
商非雁的到来,仿佛给这个家镀上了一层光晕,她曾经从没觉得这个家可以用温馨两个字来形容。
有商非雁的家,仿佛才是完整的家。
他会坐在灶台前笨手笨脚的生火,会被火苗烧焦头发;他会坐在煤油灯下给她编竹帽子,会给她的竹帽子上编出两只兔耳朵;他会帮莫叔打工换取奶糖,会把奶糖藏起来偷偷给她;他会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葡萄,会帮她把葡萄皮剥干净放她手边;他会很多很多,当然,也会、忘记她……
石小田沉默着收拾干净饭桌,最后躲进那间小小的卧室,躺在他曾经睡过的被子里,无声落泪……
大年三十的12点,其他人家是热闹的,只有石小田的家,充满了爸爸和奶奶的咳嗽声。
奶奶起来烧香,放了一节两秒钟的鞭炮,这年,也就过去了。
哭过的石小田眼睛涩痛,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放过鞭炮的夜晚显得异常静谧,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放过炮仗的硝烟味。
“啊田。”
“啊田。”
“啊田——”
睡梦中,石小田一直听到商非雁在屋外喊她,她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又听得耳里传来敲门声。
门外的人低低的喊:“啊田——”。
石小田从床上惊坐起身,她拍拍自己的脸,她没有做梦!
“咚咚咚”院门再次被敲响,石小田鞋也没穿外套也没套,直直朝院门奔跑而去。
院门被石小田用力拉开,只见商非雁风尘仆仆的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浑身都是泥灰。
“啊田!新年快乐!”商非雁没心没肺地笑露两排大白牙。
商非雁张开双臂想要她拥抱,可下一秒想到自己身上这么脏,又立马把手收了起来。
商非雁走进院子,看她身上衣服单薄,赤脚踩在冰冷的泥地里,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你也太粗心了,怎么连鞋也不穿!”
说着,商非雁急急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厨房里,出门想要伸手拉她进卧室,石小田看着他,双眼委屈巴巴的,“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
商非雁像是哄小孩一般弯身单手把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还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我看看是谁家老婆哭得这么委屈呀?哇,原来是我老婆啊,我老婆怎么没穿衣服也没穿鞋呢?”
商非雁一边哄一边把石小田放床边,拿着被子披盖到她身上,又弯身拂去她脚底的泥沙,把棉鞋套到她脚上。
石小田“呜呜”的哭,肩头一怂一怂的,当真是委屈极了。
“你,你到底去哪了,我,我以为,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石小田抽泣着,话也说不利索。
“勤劳的我当然是出去打工挣钱养老婆啦,没想到我老婆这么想我。”商非雁两手捧着石小田的脸擦泪,石小田的眼泪像自来水一样擦也擦不干。
难不成那天他上莫叔的车,石小田以为他是走了,所以哭得这么伤心?
“今天,今天,我还为了你和阿奶吵架,阿爸打了我一巴掌。”石小田两嘴一撅,“哇”地又哭出声来。
商非雁有些哭笑不得:“你可别骗我,阿爸的脾气这么好怎么会打人!”
“阿奶说,我是个没人要的破锣锅,敲得再响也是个二手货,说你是个少爷,我去给你当丫鬟提鞋你都嫌我粗俗。”石小田说着这些话,越说哭得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