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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司家墓园。
水泥地上的坑里积着水洼,淅淅沥沥的雨水重重地砸在黑伞上,将水幕与伞内隔绝开来。
墓碑外的人也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墓碑崭新,不是雨水洗涤的新。
沈青恩望着墓碑上赫然刻着两个名字:司重,白木青。
墓碑上的遗照中,男人剑眉星目,眉宇间透着强势威压,庄严肃穆之色浑然天成。挺拔的鼻梁与微弓的眉骨间,依稀能瞧出几分司焕的模样。
是不同于司焕的邪魅,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肃冷之气。
遗照中的人女人相比之下瞧着要温和许多,她眉眼清绝,是一等一的美人,温文尔雅,满是书香之气。
女人桃眸深邃,鼻尖一点红痣与司焕的如出一辙,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也是一比一的还原。
“老婆,我长得像我妈多一点还是像我爸多一点?”
司焕侧眸望着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泛着清清涟漪,干净透亮。
“像伯母多一些。”
沈青恩答他。
狂风将寒冷加剧,司焕笑着搂着沈青恩的腰,将人往怀中揽近了些。
“嗯……我觉得也是。”司焕笑着说,“其实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她们。”
从前,司焕没进族谱。
是没资格上墓园的。
沈青恩侧睨着司焕,司焕眉间微蹙,微垂的眼帘下幽冷无光,唇角的笑容酸涩。
沈青恩冰冷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悯。
“你很难过?”
沈青恩的喉咙沙哑,说话声带震动着疼。
“还好。”司焕说,“在我记忆中不曾有过父母的身影,说很难过肯定是假的,更多的是遗憾吧。”
司焕掌心的力道收紧,紧扣着沈青恩的腰。
他俯低身体吻了吻沈青恩的薄唇,雨滴在他弯腰时趁虚而入,将他的背洇透。
他吻落得轻,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没有无礼的撬开沈青恩的唇瓣,没有强势的入侵,更没有挑逗拨弄。
只是轻轻地含着沈青恩的唇瓣,
吻湿,润色。
旋即,他直起腰缓缓地松开了沈青恩。
“瞧瞧,我选媳妇的眼光有多好!”司焕对着墓碑勾唇淡笑,语气炫耀,“他很漂亮,我很喜欢,就是脾气暴了点。”
“嘶……不过没关系,我别的没有,就身体好,扛造。”
沈青恩薄唇轻张,“我……”
司焕抢断他的话:“他以后也会很喜欢我。”
沈青恩:“……”
司焕当着司重和白木青的墓碑,将沈青恩的手掌攥入掌心。
雨势渐大,司焕将伞倾斜至沈青恩头顶,“下次再来看你们。”
话毕,他欠身离开。
往外走了两步后,司焕在另一块墓碑前停住了。
墓碑上刻着两个大字:林淑。
司焕将伞递给沈青恩,弯腰对着墓碑深鞠一躬,久久才回身。
沈青恩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瞳孔骤缩。
——林淑
一位哑巴。
外界传言的司尚情妇,司焕的“母亲”。
在司焕六岁那年,林淑与司焕因偷窃一事,被赶出了司家。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偷窃不过是个幌子。
只是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而已。
雨水顺着司焕锐利的下颌线滑坠在了地上,他头顶的白色猫耳被水打湿,绒毛黏成一根根的。
司焕回身后,只手揽着沈青恩的肩,搂紧人往怀中扣。
他一边走一边说:“林淑是我的养母,不是生母。”
“司重和白木青才是我的亲生父母。”
沈青恩能明显感受到司焕在说这些话时,扣在他肩上的指节正在无声用力,似要嵌入他的肌肤,指尖还微微发抖。
司重与白木青沈青恩也曾略有耳闻。
司重是司尚的哥哥,是司家长子。也是白虎一族血脉最盛的强者,默认的继承人。但司重无心家族,一心研究生物学,是位年轻有为的科研学家。
如此优秀俊朗的司重在二十九岁时与国内最年轻漂亮的信息素学教授九尾狐出身的白木青一见钟情,二人很快就步入了婚姻殿堂。
但好景不长,在司重父亲病重后司重在回家的路上与其妻遭遇车祸暴毙而亡。
但外界并未流有二人孕有一子的消息。
“车祸是司尚策划的,林淑是侍奉母亲的保姆,她不识字,又被司尚毒哑,只能任其编造。”
“她也不是因劝阻私斗而死的,是被司凌雇人凌虐而死的。”
司焕说到这的时候,沈青恩就全都明白了。
九尾狐是R3的异变血脉,神兽白虎是R1的远古血脉,二者的结合体从生物学的角度说,再次也跌不出R3。
司尚是想将司焕培养起来,成为司凌的助手,又怕他盖过司凌的光芒,于是给他盖上“私生子”的皮,让他难进族谱,难继正统。
但谁也没想到,司重与白木青的儿子在六岁第一次分化时竟然成了一只羸弱的波斯猫beta,beta没有二次分化的可能。
司焕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被逐出司家。
而跋扈的司凌自然无法接受私生子的存在,屡次对其欺辱、打压,这些都是司尚所默许的。
沈青恩想,司焕体格强悍,肌肉健硕,大概就是因此而来的。
长夜漫漫,司焕以利刃做枕。
仇人做父,忍辱负重多年。
沈青恩再看司焕时,淡漠的眸中多了几分由衷的欣赏。
他的目光,是平视的。
他初次敛起自身的锋芒,与人平视。
“司焕……”
沈青恩哑着嗓子喊他。
司焕抬起臂弯将手指伸了进去,指腹轻压着沈青恩的软舌,在温热的口腔内裹上一层透明的湿润。
“老婆,我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先别咬。”
司焕说的很认真,指头从舌尖延伸到了腮帮子,微鼓了一块出来。
沈青恩扣紧他的手腕,等待着他思考的答案,同时也在告诫他,再乱动就把他手折断。
司焕抽回手,“老婆,你刚刚喊伯母是害羞吗?下次可以直接喊爸妈的,改口费我从小金库里掏给你。”
沈青恩:“………”
他刚想折断司焕手时,司焕已经将手抽了回去。
沈青恩下颌肌肉紧绷着,清隽的脸上骤冷,眼底再次化为一片冰凉。
沈青恩只手插兜,指尖拨动着口袋中的金属打火机的盖子,发出沉闷的“锵”声。
他只手抵着撕裂疼的唇角,迈着修长的步子疾步往伞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