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焕跪在地上,尖锐的爪子刺入泥土中,刨着泥土,弯腰拥吻着他消失在黑夜中的爱人。
鲜血淋漓的身躯、温柔的笑容,一切恍若还在眼前,可司焕的眼眶中像是蒙了一层灰,他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三百米外,威利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随卡索彻一起消融在天地之间,他的身体颓然一颤,后背的尸首傀儡掉在了地上。
是刀疤男。
“我……我嫂子呢?”裴听肆错愕的盯着地上的尸首,“刚刚……刚刚不是我嫂子吗?”
所有人围了过来。
躺在地上的,不是沈青恩。
而是刀疤男的尸体。
远处,司焕双膝砸地,指甲刨土用力到出血,血水融进泥土里,他哑着嗓音咆哮着,声音冲入云霄,比方才轰隆声还要大。
威利与陈严等人走到司焕的身后,陈严走到司焕的身侧,裴听肆抓住了司焕满是红血的手,“焕哥……焕哥别刨了……”
“会长……我们先回去,回去再想办法。”陈严说。
司焕哭着胸腔都在颤,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捂着眼眶,“回去?……呵……办法……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
“他连尸体都没了……我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死而复生吗?啊?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司焕情绪激动时,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他知道撒气解决不了任何办法,可他现在抑制不住,他艰难地仰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看不见一束光。
司焕答应过沈青恩带他们回家了,他做到了。可沈青恩呢?他呢?他还有家吗?
好像本来就没有,好不容易要有了……又没了。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公里之外的人们在酣睡着,也有人在城市的夜空下奔波着……
可他们,都有家。
千万盏灯下,有人在等他们回家。
司焕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的那束光,灭了。
司焕在呜咽声中力竭着倒下,浑身都在抽搐,他望着夜空,在一片黑暗下,好像看见了沈青恩的脸。
冷冽、矜贵、漂亮,美得惊心动魄。
伍里想要扶起他,裴听肆帮衬着一起,朝廷南和陈严在劝说着他,可他脑袋一片空鸣,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是透过虚空,望着他的爱人,泪眼婆娑着想去追寻他,想去见遍地盛开的向阳花,想在凌晨等太阳……等那束光重现。
司焕说,“沈青恩,你答应过我的……”
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一句话。
无声末日下,黎明的曙光会先照在先行者的尸骸上。
司焕等不到黎明的曙光。
他的世界,从此灰蒙一片。
司焕昏迷后,他怀中的土,被邢选用衣服包起来,一起带回去联邦总署。
无垠黑夜在等待中前行,柔和的光刺开云层,洒在泥泞的土壤上,遍地成花。
*
病房里。
“醒了?!醒了!”
裴听肆激动地喊着,在剥橘子的陈严跟着站了起来,邢选与威利闻声从病房外跑来,伍里探出一只小触角,挡住了司焕的视线。
司焕目光迅速的环顾着四周,并未看到那道瘦薄的身影。
原来……不是梦。
他垂眸,却笑不出声,只觉得胸腔里闷闷的,脑海有些昏沉。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沈青恩死在了他的面前,他不忍面对,一遍遍的追溯着记忆。
可梦魇中,沈青恩一次又一次被血手开膛破肚的场景,残忍与绝望相互交织着,提醒他要清醒。
他整块脊背都在冒冷汗,迷糊时,又有一道意志催促着他快些醒来,七月三十号,他要复婚的。
他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在噩梦中醒来,迎接的是更大的噩梦。
他再也见不到沈青恩了。
“审判长,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邢选担忧地问,话音刚落,他又问道:“审判长大人你醒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两秒他又重复了一遍,威利在一侧解释道:“他治愈术的副作用太大了,很健忘。”
司焕蹙眉点头。
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司焕薄唇上下轻碰,眸色无光,神情麻木地问:“今天几号了?”
“三十号,怎么了?”陈严答道。
司焕沉静的有些吓人,他冷静地说:“给我准备一架回北川的飞机。”
“回北川?是有什么事吗?”威利不解。
“焕哥我陪你!”
伍里默默举手。
司焕望向晴空万里的窗外,“我想自己待一会。”
威利等人只能纷纷退了出去,在退出去的时候,邢选忽然回头,“审判长?你没事吧?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众人:“……”
他们架着邢选就往外走。
合上病房门后,众人进了会议室。
威利蹙眉撑靠在桌子上,“审判长这个状态不太正常。”
陈严深吸一气,“得给他一些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伍里附议点头。
裴听肆用手臂撞撞他的手,“怎么给?”
威利看向病房的方向……
十分钟后。
司焕推门出来时,迎面撞到了威利。
威利跟着人一块进了电梯,双手插兜,仔细的观察着司焕的神色,麻木痛苦相互交织着,眼睑下一片冰凉。
“说。”司焕冷冷道。
“pR实验基地已经解决了,但Abc三座地下基地中,又出现了两名Enigma,是否能分化成为m级还有待观察……”威利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向司焕。
能解决m级的人不止司焕,但司焕需要一个活下去理由,这个理由不是威利给的,是沈青恩给的。
“他会希望你这么做的。”威利说。
“嗯……”司焕沙哑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
“为了防止悲剧再度发生,这次战役之后,地球不再允许任何药物新增的m级。”威利说。
“好。”
“叮——”
电梯抵达一层,司焕离开电梯,伍里与朝廷南在门口等他,司焕看向朝廷南,无需多言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伍里一眼。
“回去吧。”
司焕摸了摸伍里的头,然后转身往联邦总署的宿舍楼走去。
朝廷南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恍惚,这与绑架伍里那晚,闲庭信步,慵懒肆意的人相差太大了……
伍里侧眸看向他,触角垂下,他将指节上的戒指摘下,交入朝廷南的手心中。
他不能跟朝廷南回去。
朝廷南明白他的意思,攥住他抽回的手,将戒指反扣进伍里的掌心,轻轻地摸着伍里的触角,“我等你。”
“我会一直等你。”
伍里抿着唇,没说话,触角垂地更低。
司焕回卧室时,在卧室的茶几上看见一件衣服,是他昏迷前穿的。在衣服口袋里,还有一条细长的银链。
他快步过去,想将银链从口袋中拉出时,一张创可贴掉落在地。
是他给沈青恩准备的。
他弯腰把创可贴捡起,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红字。
有效期:三年。
三年,没有三年了……
司焕将创可贴放在桌上,继续将项链拉出,在银链中间挂着一枚戒指,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口袋的戒指。
司焕好不容易接受起来的现实,顷刻土崩瓦解。他只手撑在桌上,笑地胸腔都在颤。
沈青恩把戒指还给他了……又还给他了……
可是那过去的十六年,怎么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