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男子答道,“在几个月之前,青州接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河坝决堤,农田房屋尽数被冲毁。我们是当地的农户,实在是没了生计,才沿途往京城方向乞讨而来,想着这儿繁华一些,总归能混上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可是没想到,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男子叹了口气,道。
“孤……”话刚出口,萧纳就顿住了,转了话锋道:“我听闻,早在暴雨发生之时,朝廷便拨了银子,下令务必坚固河堤,守护百姓,怎还会如此?”
萧纳语气坚硬,上位者的威严让男子很是害怕,他结结巴巴地道:“哪里……哪里有什么修建大坝,那河堤……河堤没过多久就塌了……多少人因此丢了性命。”说着说着,男子便红了眼睛。
“绝不可能!”萧纳皱着眉,道。
他明明拨了银子,着工部、户部仔细提防河坝决堤,百姓生计,怎么可能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怎么不可能了?这些贪官污吏,除了鱼肉百姓,还会做什么?平日的赋税便压的我们喘不过气来,别说朝廷有没有顾我们死活,即便真的拨了银子也都被那些人收进自己口袋了,哪里能从指缝里漏出一丝半点!”
男子越说越激动。他想起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眼睁睁地看着淹没在洪流之中,他也顾不得害怕,直接吼了出来。
这里的动静引的周围的百姓纷纷看了过来,不少人还出声附和道。
见这里的百姓逐渐有些暴躁起来,祁柒怕出事,忙站起身来拦住了还想再说话的萧纳,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萧纳方才是情绪有些上头,眼下被祁柒一打断,也冷静了下来。他随即住了口,只是眉头依旧紧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们太可怜了,白术,给他们些银子吧。”萧雨卿见眼前的人可怜巴巴的模样,于心不忍。
白术,是萧雨卿此次出门带在身边的贴身丫鬟。
“是,小姐。”白术应道。
陆风璟一听这话,赶紧将正在掏银子的白术拦住。他看了一眼周边的灾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萧雨卿的声音不大,不然他们今日就有麻烦了。
“你干嘛?”萧雨卿语气不悦的道。这个陆风璟太烦人了,处处都要与她作对。
“你是傻嘛?到时候大家伙儿都围上来了,你怎么办?”陆风璟附在萧雨卿的耳边,没好气地低声说道。
“这有什么?我有的是银子!”萧雨卿不以为意。
“你的银子再多,多的过这些灾民吗?再者说,一人给多少银子才够?能满足得了他们吗?”陆风璟白了她一眼,“傻子。”
萧雨卿被呛了一顿,气的直跺脚,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要看朝廷怎么办了。”陆风璟说着,不动声色地朝萧纳看了一眼。
萧纳依旧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这些灾民。眼前的场景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的治理下,老百姓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么?
“小柒,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陆风璟懒得再搭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转而对祁柒说道。
祁柒点点头,在萧纳耳边轻声说道:“先回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确实,在这儿待着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点点头,跟着众人一道,往宁州城内走去。
……
城门口官兵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是有些眼力劲儿的。因着一身富家子弟的装束,以及与生俱来的不凡气质,几人在进城时倒是没有受到刁难,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查看了通关文书之后便放行了。
只是一路上,萧纳很是沉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不发一言。一直到回了旅店,他才看向众人,道:“咱们去青州看一看吧。”
众人各自散了。回了房间,祁柒将跟在暗处的燕西唤了出来。
“派人去查一查,这宁州府城为何对乞丐管的如此紧张。”
他觉得,宁州府对此草木皆兵至这种程度,已经不仅仅是担心乞丐多了影响城中治安这么简单了。这件事必定另有内情。
可这些乞丐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另外,让胧熙阁快马加鞭将青州及周边的情况送来,派人先行一步前去打点,务必保证太子和公主的安全。“祁柒吩咐道。
其实,方才那男子说的话祁柒已经信了九分。她在萧国各地游历,也见识过在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官吏有多么的不可一世,多么的胆大包天,又是怎样的欺压百姓。说他们欺上瞒下,贪污朝廷的银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青州的灾民都已经跑到宁州城来了,想必青州的状况已经一塌糊涂了。她最担心的是,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如何保证萧纳和萧雨卿的安全。
……
萧纳回了房间,也做了同样一件事。他唤来暗卫,吩咐道:”去查清楚,方才那人说的是真是假!”
从青州、嘉州发生暴雨灾情之时起,他便下了旨意,要各地务必做好灾情防控,确保百姓生活无虞。此后,他多次召来工部、户部官员,询问两地状况,再加之从两地呈上来的奏本,皆说灾情得到很好的控制,并未对百姓造成大的影响。
可今日,他却亲眼见到了如此窘迫,连衣食都没有着落的灾民;他见到了老百姓的群情激昂,这一切都不像是假的。
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有什么理由欺骗他呢?
还有,方才的那男子提到了沉重的赋税。他记得,这几年,为了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父皇多次减免农田的赋税,怎么可能百姓还会觉得不堪重负呢?
这中间究竟是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纳不敢细想,他必须要将这些事情搞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