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动,晁荃如手刚落在方向盘上,就开口把“久池井静树”的消息告诉了张八两。
张八两也正盼着呢。方才在刘省三的办公室不好提起,憋得他可难受。“行啊你,收获不小,还真挖出东西来了。不过那丸元优子嘴里的话,你能信多少?”
“八九不离十。”
“你就这么信她?”张八两一瞪眼,仿佛在说“她可是个日本人”。
“她暗里有求于我,自然知道要掏出相应的‘报酬’,久池井静树对她来说,远没有解决眼前的危机重要,所以被她拿出来当筹码,也不奇怪。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破坏自己的信用。”
张八两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拳砸掌中,突然顿悟:“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拿‘加穗里’的事跟五岛满做交易!”
“呵,不错,脑子还够用。”
“啧,挤兑谁呢?”
晁荃如笑笑,说回正题。“五岛满恐怕在‘加穗里’失踪之前都对其身份一无所知,而现在正察觉蹊跷。我们把答案给他送上门去,他应该不会拒绝。况且,调查杨宝城的死因,抓住幕后黑手,对他也有变相好处。”
张八两同意这话,但也有自己的疑惑。他问:“久池井静树好歹也算是丸元次郎的人,五岛满想调查她,直接去问他主人丸元次郎不就行了?会用得着咱们帮忙吗?”
哪知晁荃如竟发出讥讽的笑声来,回答他:“你没发现点儿奇怪之处吗?”
“哪里?”
“关于五岛满为什么不认识也不知道‘加穗里’的身份?就算她是双面间谍,也有一层身份是日本间谍,是丸元次郎的手下。五岛满却一无所知。”
张八两没觉得哪里不对。“间谍间谍嘛,就算在同一个人手底下共事,也得秘密行动不是吗?五岛满又不是搞间谍情报的,不认识不是很正常?”
“不,很奇怪。我们假设久池井静树离开丸元家后直接转进了青松公馆,中途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叛变了,成了双面间谍。可她日本间谍的身份明面上一定没丢,因为她还在胶澳商埠活动,并没有隐匿消失,日本人也没有缉拿追杀她。而且如果她没了这层身份的话,对那个幕后主使来说恐怕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她一定还在替日本人做事。”
“既然还在活动,那青松公馆和丸元次郎一定能掌握她的行踪。至少是大致行踪。‘加穗里’在大东饭店呆了数月之久,可偏偏他们没有一方去通知五岛满。为什么?无外乎两个理由;觉得没有必要或者需要刻意瞒着他。”
张八两这才反应过来,随即爆出了大笑声,笑得气都虚了。“哈,地涌会原来也就是这么个地位吗?当狗一样,还不招主人待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哈哈哈。”
“这很正常,毕竟地涌会不是正经组织,对丸元次郎来说是把双刃剑,不用的时候捆扎起来严加看管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久池井静树化名‘加穗里’潜入大东饭店是为了替丸元次郎监视五岛满的?”
“应该是这样。不过真正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丸元次郎对五岛满的不信任和提防。”开车的男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正好能让我们利用一下。”
“秒啊,妙啊!”张八两高兴得狠狠一拍晁荃如肩膀,也不顾得对方是在驾驶,险些打歪了方向盘,可他笑容丝毫不减,“真是太有意思了!五岛满也是个喜欢猜忌的人,就让他们互相猜去吧。咱们坐收渔翁利!”
“和久井泰雄是条烈犬,那就找一条比他更烈的犬来对付。趁狗咬狗的时候,我们才能闯空门。”
“真有你的!”张八两整个人兴奋起来,好像已经准备撸起袖子随时干仗了一样,浑身腾腾冒热气。
他摇头晃脑得长吁短叹:“可惜不能把这事儿告诉刘巡长,不然大家伙儿一块开心开心。”
晁荃如闻言,眼神暗了下来。“久池井静树的身份特殊,暂且还不适宜让刘巡长知道,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瞄一眼张八两,有几分叹息,似乎是在后悔,“其实,你也不应该知道的。”
“嗐,现在说这些,当初是我让你说的,都走到这步了,看热闹也赚够本了,不悔不悔。”
张八两说这话是颇有割头装酒的江湖气,可看外形还是个晃晃悠悠的纸片模样,多少有些冲突的喜感,引得晁荃如发笑。
两人聊得分外欢畅,车就在这时抵达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大东饭店。
此刻刚过午时,虽然已经开始招待餐食,但远不到客流如云的时候。门童瞧见人,就像瞧见瘟神,转头就往里头传话。
二人对视而笑,走了上前。
“诶诶,别喊了,”张八两扯住人,“我们来找五岛满,他要是在,你传话也没错,要是不在,就别浪费口舌了。”
门童看看他,再看看晁荃如,最后对后者说:“请六少稍候片刻。”
这么一听,那就是在喽。
“不急,我们就等在这里。”
门童点点头,转身跑进去了。
掰着指头都数不到十,里头就出来个眼熟的人物。耳鬓的刀疤仍旧显得凶煞。
“三重先生,又见面了。”做为对过招的胜者,晁荃如的姿态悠悠然。
三重的眼神一直都很凌冽冷酷,也分不清他的情绪几何,就像是块岿然不动的巨石,感觉不出温度。
他依旧只说一个“请”字,朝里伸了手。
再进大东饭店,张八两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或许是因为可以预见到晁荃如口中的“狗咬狗”场面而感到欣喜,所以整个人轻松自在,甚至还哼起了一段戏腔,引得三重都要偏头用余光警惕地瞥他。
过了安保搜了身,对开大门一敞,又是那个熟悉的迎宾阵仗,和熟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