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的夜空悬着明亮的星,使得它不似薄雾笼罩下的朦胧,却也不能看见少女眼中的光。
高塔的望台上,她轻声低语着,诉说着她的梦。肩上的鸟儿和无言的君王静静的听着。
她梦中的阳光、海浪和细沙,以及翠绿的森林与大地。野猪在浆果丛中嬉戏,高耸的尖塔在千风的簇拥下熠熠生辉。
仿佛又回想起初见的那一天,鸟儿与少女说的那些故事,远方的风景依旧,少女已不似当初那般沉默。
君王无声地听着,她的梦即将实现。如今整个冰原的地脉都已记录完毕,只需要凝聚众生信仰,号令千风吹拂,就能将交织的冰雪与烈风肃清。
“不过在那之前,需要确保冰雪与烈风不再侵扰这片大地。”他的声音依旧淡漠,但其中的话语却更加冰冷。“此事我已有解决之法。”
“…”
“以此禁绝寒流的风墙为角斗的樊笼,我与魔狼将在其中分出生死,魔神的残渣虽会随风飘散在冰原之上,但终究只是无灵的死物,随时间流逝终会沉寂。”
“此战过后,你便追随胜者的脚步,你同时得到了我与祂的认可,在你的带领下,人与狼将和平共处。”
少女眼中的光有了一瞬的黯淡,哪怕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却终究还是为之感到哀伤。
“为何一定要与王狼决出一死?我听闻这片土地的邻国,那片更加丰饶的地界,魔神间甚至会联手抵御外敌。”她低声诉说自己的渴望,但这并不被无情的君王理解。
她不希望他与王狼之中出现死亡,但烈风从来无法理解凡骨肉胎的柔软。
“此事不必多言,我已有决断。”
“那我呢?何曾问过我的意愿?我不曾想过登上王座!只贪念那树丛中的浆果,和微风下的颂歌。”
少女不再甘心于沉默中听令,她仰头倔强地看着他,第一次出言反驳这位君王。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可他甚至不曾回头,只一阵无可抵御的强风将身边的人儿送走。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不会同意这种软弱的请求。
无人的夜空下,只剩他独自低语。
“众生从风中来,也终将随风去。”
————
红发的少年接过了父亲手中的剑,沉重却又坚实。但他的视线却看向父亲的背上,那是一把剑柄已有些斑驳的重器。
“我的爷爷将这把剑传给了我的父亲,他又把它传给了我。”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乐,“但我现在不能把它交给你了,很多人都需要它。”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眼神清澈,其中有漫天的风雪,落在男人的发上,令其不再纯红。
“不必多想,你没有这份力量,但我依旧为你骄傲。”男人轻声说着这些话,或许对一个少年来说这很残酷,但却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秩序不该崩塌,狩猎的队伍依旧需要有人带领。你会做好这件事的,对吧?”
“当然。”
少年背上了手中崭新的大剑,它缺了岁月的磨砺,但没人能肯定它不会比已经收获盛名的巨剑更加锋利。
就如骑士对少年的期许一般。
————
强风阻隔着墙内与墙外的世界,但仍有人孜孜不倦地仰望着模糊不清的天空。
少年的指尖绕着风,弹着他心爱的竖琴。它对他意义非凡,但若要说起它的来历,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真想仔细瞧一瞧啊,天边的鹰隼是如何自由的飞翔。”
温迪漂浮在他的身旁,“它们在蓝天下翱翔,累了,就在硕果累累的树枝上休憩;渴了,就从激荡的瀑布下嘬饮甘甜的泉露。”
少年摇了摇头,他知道它的心思。
“有机会的话,我愿带着蒙德城的大家一同去看。”他划拨了一下琴弦,带起一阵悦耳的音符,“朋友,与我同去?”
“当然。”它真是很容易被人们正面的情绪带动,自己也兴奋积极起来。
“我的帽子上缺了一点装饰,等那一天到来,你能为我装裱上一根漂亮的翎羽吗?”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去找一找么?我想寻这雪原上最漂亮的鹰隼,讨要它最珍爱的那一根羽毛。”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他眨了眨眼,“可能等不了太久。”
————
漫天霜雪试图掩埋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部族中猎人们的领袖,也是唯一的女祭司。在这无人问津的冰境中茕茕孑立,守望着远处的风墙,等待着她追随的大人。
青翠的鸟儿落到她面前的树枝上,口中含着一片翠绿的树叶,和一枚漂亮的鹰翎。
它吹起一阵微风,如此轻盈之物便渐渐落入她已经掬起的手中。
“代我送给温迪。”鸟儿开口说道,“顺便帮我转告:将树叶送到暴君的近前,或许能贡献一份力量。”
“您为何不亲自送给它呢?”女祭司的声音并不清冷,慈祥而平和的嗓音在冰雪中传到远处。
“你会参与这场战争吗?”鸟儿转而问道。它认为她应该知晓不少事情,从她信仰的风中获取的信息。
女祭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古恩希尔德之名,我们将誓死追随温迪大人的脚步。”
“这场战争有何胜算?”鸟儿轻声询问,“温迪的实力,于此风雪之中庇护你们部族,便已难以抽身。他却能阻隔寒流,为十倍百倍的人民提供没有苦寒的城市。现在,他庇护的人们想要掀翻他的王座,就凭那甚至无法于风雪中立身的凡胎肉骨,再加上温迪那薄弱的风?”
她沉默了一瞬,这点言语并不能阻碍她追随信仰的步伐,但她也想为这场追逐自由的战争寻求更多助力。
“从未有人觉得此战有一丝胜算。”并不需要女祭司回答,希望之风吹拂在这片冰原上,它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但总要有人告诉他,他做错了。”
他顿了顿,用更加坚定的声音重复着此行的信念。
“总要有人告诉他,他的子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总要有人告诉他,千风的国度,自由乃是无价的瑰宝。
……
“你们登上高塔之日,我亦会随同。”鸟儿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定,它振翅腾空,转身向风墙围绕之地飞去,回到高塔之中。
风雪之中,风精灵与它的信徒对视一眼,眼中含笑。
但鸟儿并未直接回到栖息之地,它看到了望台上孤傲的身影,心下思索,来到了他的身前。
它已不是当初奄奄一息的弱小生灵,如今精神奕奕,翎羽上满是神秘的纹路。但这远远不足以令它在暴君面前放肆。
不过它仍愿意站在这里。
“您是否知道城中发生的一切?”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他执掌烈风的权柄,对自己脚下的事不该是了如指掌?
但其实不是,他从不在风中窥听子民的一切,这是他对子民的爱。这也是为什么他不知子民如何看他。
但这件事倒是无需窥听。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只鸟儿,它平时只是静静地站在阿莫斯的肩上,听着自己与阿莫斯的对话,很少言语。
对于它的问题,他却不想回答了。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
只是可怜了阿莫斯,众人会如何看她?
“时间的主人和风的主人…吾等祈求一片应许之地,远离悲苦与深寒…于是,时间加注的幻风在冰原上吹起,风墙之内是没有苦寒的新世界…”
它看着孤王望向高天的瞳孔,观察到了其中的一丝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