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这片梦境的主人?”这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过贝尔德还是这样问着。
“算是吧。”对方稍微愣了愣,笑着回答她的提问,“不过你能来到这里,却不是靠我的力量。这里是我意识的深处。”
是靠梦之魔神的力量么…
“意识的深处?”贝尔德疑惑,心头浮现的是外面那个小女孩。
“你来到此地,却无人与你说明这些?”
贝尔德默默思索,一时间并未搭话。
对方见状面色一黯,主动站起,“看来你并不是城中居民,外面也许出了变故。”
“是的,战火已经在这座城市燃起。”贝尔德稍微有些戒备地看着对方,她的反应也让这女子又重新坐下。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她调整得很快,又恢复了那温柔的笑容。不过眼中那一抹担忧却是不好掩藏了。
“……”
女人见状,暗自摇了摇头。“我记得,丹塔利安放置种子的地方算得上城中腹地,他已经败了?”
虽然觉得对方口中的人大概是指的谁,不过贝尔德还是开口说着。
“毒之魔神数十年前已经逃回生机重新焕发的沙漠之中,已被赤色君王重伤败逃,岩君兵临此城,未见魔神出城一战,唯有凡民誓死抵抗。”
对方明显怔了一下,半晌才低声说着,“…果然,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变故,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人来此地了。”
“您的子民们在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抗争,这只会白白丢掉性命…如果这就是他们的信仰,我想所有人都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有一个两个虔诚的信徒愿意为此献出生命,她只会尊敬他们。但是这么大个城市却一个逃兵都没有,全都把性命往上填,这就有些难以令人置信了。
女人皱眉听着,摇了摇头,“我该如何相信你?”
贝尔德只是稍微思索,便开口,“我能出现在这里,就已说明城中没有有效反抗的力量。而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不希望这些凡人枉死。”
她眉头舒展,又无可奈何的叹息,“或许只有丹塔利安才能解答所有疑惑,不过还有一人也有可能知晓一些事情…”
“过去,此地常有客人,凡人的每一个领导者都会在丹塔利安的帮助下来此见我,向我阐述他们的梦想。这是每一个继任者都需要面临的谈话,与三位神明相谈,获取至少两位的认可。”
“而上一位来到此地的年轻人,他没能得到我的赞许…时间对此而言是模糊的事物,我并不清楚过去了多久。”
“他想要在战争中攫取更多的利益,尽管他所描述的期望十分美好,但我看不出他足以匹配野心的能力。”
贝尔德皱眉,并不知道该如何接续对方的话题,只好另作他言。“我来此时,城中随处可见攀附整个楼体的藤蔓,人们在满地的纤枝中蹒跚前行。若不是您主动如此…”
女人闻言强颜一笑,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垂首低声倾诉,“…或许你便是最后一位来到此地的客人了…”
“……”
对方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窗外,似乎随着她的注视,原本空无一物的空地也出现了相应的景色。少女看过去,是一片丛林,阳光稀疏的从高大的林木枝叶间洒下,湿润的泥土中生着种类繁多的花。
“我诞生之时,家乡还是一片欢腾的绿海,其中有无数生灵每日歌颂绿叶与鲜花,我也是这片乐园之中的一员。不过毁灭的天钉两度落下,第一次,将生活在其中的凡人国度泯灭,名为文明的果实就此被打落枝头,腐烂在泥土之中。第二次,让那片骄傲的绿土化作了漫天黄沙飘飞的死地,掩埋了肥沃的土地和清澈的流水。”
场景随之变化,从无边无际的丛林化作了黄沙之中,赤岩上垂落的藤条护住了几座小屋。
“我是侥幸存活下来的一员,但也身受重创,即便得知战争降临,我也不得不陷入沉眠。等我苏醒时,一群懵懂无知的凡人已在我尚未泯灭在天钉下的枝叶下挣扎求生,我也就继续庇护着他们。沙中没有水,我让他们从我的根茎中吮吸汁液,烈日与狂风的摧袭令人苦不堪言,我让他们在我藤条搭成的小屋中憩息。”
“就这样度过了一些安稳的时光,战争并未影响到那里。不过对于我的子民而言,那里的生活依旧可以称得上煎熬,我同意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带着我的种子寻求新的家园,我将权柄与能量化作了种子,将记忆与智慧封存进去,等到种子走过了我已经走过的时间,我才能苏醒,这便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
是否九叶也能以此化作种子,寻找别的地方扎根呢?不过好像没什么必要。树王也许会需要这个能力度过那场劫难?不过这个代价似乎有些大,成千上百年的休眠意味着沧海桑田。
“路途中,遇到了两位同样逃离黄沙的朋友以及他们的子民。我却只在这里见过丹塔利安,另一位朋友从未来此与我交谈…丹塔利安曾与我说,祂的权柄和力量对于子民而言是沾之即死的存在,所以祂从不与子民近距离接触,但却愿意在静谧的夜晚远远倾听他们的愿望和声音。如此便已知足。但祂被更强大的魔神驱逐,不得不逃离,而祂的子民也追随着祂离去。”
“而丹塔利安在黄沙中看不到让子民富足的可能,主动带领子民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迁徙。他欣喜于看见凡人们美好的愿望,也愿意助他们成就梦想。我允许他将自己看重的那些人留下来的梦之花种在藤蔓上,分些养分让它们能够留存。”
贝尔德静静地听着对方的低语。
“今天兵临的那一位,一定十分强大吧?”她话音一转,问了一个问题。
贝尔德下意识点了点头。
“希望他能保护好我的子民…”
别再就这样将他们抛弃。
女人起身,向屋外走去,贝尔德不明所以地跟着,只见她原本根本推不动的门被她双手拉开。外面也从满目虚无的空白变成了那个藤蔓围绕的少女所在的房间,她身前是一朵白花和一只通体莹白、羽毛上有翠绿纹路的鸟儿。
贝尔德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手脚。
对方只是看了一眼鸟儿原本的身体,并未多言,转身一指点在双手抱膝的小女孩儿的头顶。四周光芒大盛,翠绿的草元素升腾而起,顺着身上无数的藤蔓向小女孩儿涌去。
贝尔德能感受到其中奔腾的力量十分恐怖,看来她虽然不能从沉眠中苏醒,但同样能遵循着本能汲取养分和力量。不过她更在意的却是别的…她并没有看到藤蔓在抽离元素力后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她身前的那朵花,却有许多虚幻的黑色雾气向其飘荡而去。
顺着藤蔓上传来的元素力增加,这些雾气也越来越浓郁,似乎要将白色的花朵直直地染成黑色。
不过还没等她开始紧张,这个位于地下的房间就开始震动,其顶部的一个角落的石头崩裂,打开了一个斜向上方的豁口,一个身着白色风衣,头戴兜帽的男子飘进来。
灿金的眼眸一眼就将房间中的情形扫尽,只在鸟儿身上稍微停留,就看向了房间中心的小女孩儿。倒像是没看见自己和边上的女人。
城中出现变故,奔腾的元素力向着此处汇聚,如此规模很有可能是魔神的手笔,帝君钟离前来此地查看。不过还未等他有所动作,眼前的小女孩儿就开始逆生长,从四五岁长到三两岁,最后又化为种子,悬在空中。
“魔神的生命力何其坚韧?魔神死去的代价又何其沉重…我愿意重新化作种子,此地再无神明庇护,你们自行处置这枚种子,只希望我的子民不再无谓的死去。这些已经生长出来的藤蔓失去了神性,它们不再坚韧,在这不适合藤蔓生长的地方,也会随时间的消磨而溃散。”
“这是魔神间的战争,不需要我的子民为我战死。去吧,代我将他们唤醒。”
少女一惊,恍然醒悟,身前已只剩一朵已经枯萎的花和一颗种子。
“看来你有所收获。”钟离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中听不出他的情绪。
贝尔德还未缓过神来,只是几句交谈,一位魔神就将性命交了出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四周的藤蔓,又看向地上的花,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座城市,被一个梦缠绕着,却又缠绕着许许多多的梦,现在,该解开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