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多年,夜叉的境遇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好转,贝尔德视力还算不错,看得清对方眼中的深黑。
这是否意味着更深层次的控制?
贝尔德不知道,只能这般猜测。毕竟对方此行出现在此应该不能是由于自己的意志。
他双手虚合,盈盈绿光突兀的出现在他胸前,贝尔德定睛看去,觉得那绿色的屏光更像是一个容器,其内有着众多墨绿色泽的光点留存。
那是什么?
还没等她仔细思索,夜叉手中便青光大盛,最后再无声地炸裂开来。
无数的光点夹杂在豆大的雨珠之间,向着城中洒落。
她仓促间抬手吹起一阵风,但或许是她的风终究不及对方的风猛烈,只能吹乱一小片范围中的异物,而它们终将在大地的呼唤中落下。
她破窗而出,顶着雨来到屋外,才看见,远处靠近巨树的区域撑起了一大片绿色的光幕,而花的女主人身周的房屋顶部也盛开出许多紫色的鲜花。
不过可惜,穆塔兹的住所离九叶本就较近,所以她并没有拦下多少那墨绿的光点。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呢?少女听到玻璃被击破的声响,低头看去,一扇闭合的窗上有着一个细小的孔洞,蛛网般的裂纹从那里延伸开。
她俯身前往,透过尚能视物的碎窗看见了里面破碎的景象:虚幻且散发着黑色雾气的藤蔓缠绕在女人的头顶,编织得如同沙中的住民头上防风的冠饰,她手中持着已经熄灭的烛火,但其上有着黢黑又泛着暗红的诡异色泽。她的眼中满是漆黑的雾。
一旁的地上,是尚在襁褓中的孩童,已经没有了可以哭喊的生机,头部流出殷红的血迹。
而比女子更高大的男子,在震惊中一时失语…
贝尔德没再敢多看上一眼,强迫自己在愤怒的嘶吼和痛喊中看向别处。城中四处乱象。
头顶有着虚幻的藤冠的人都成为了狂怒的匪徒,向着他们身边的人挥舞着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找到的所有武器。
如果只是弱者向强者发起意料外的袭击,尚有一线生机使得这个家庭不至于破碎。但若是强壮的人向身边人施暴…反倒是一间屋舍下的所有人都带着藤冠,一时间相安无事,但他们很快就走出屋舍,顶着暴雨向邻居奔去。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
“为什么?”
为什么魔神间的战争,他却肆意迫害着这些羸弱的凡人?
救救他们…她回身看向远处的巨树,她从未有一刻在祂身上看到如此繁盛的光芒闪烁,两个硕大的字就这样显现。
“回来。”
不过少女头一次在祂的号召下犹豫,仔细观察着城中的景象。一边是靠近巨树的一端,人们在绿色的光幕阻隔下免受干扰,正朝着树下聚集。浓郁的草元素力自巨树传播而出,注入到光幕之中,它缓缓向外伸展,最为原始的草元素召唤物不断生出,一面向着城中蔓延,一面将城中的居民困缚。
祂神威遍及处,没有凡人再能做出疯狂的举动。
但这只是少数,更多的民居没有被翠绿荧幕笼罩,其内的灯火在雨夜的屋舍下熄灭,并非被雨水浇淋,而是因为人们的厮杀。还有的房子,在雨中冒着浓郁的黑烟,似乎是被打翻的烛火点燃。
贝尔德还看到,有已经完成暴行的居民摇晃着走上街道,朝着树的方向前行。
凡人的生命力是如此微薄,突发的事故能在一瞬就夺走他们的生命,没有多少人能够在亲近之人的暴起中撑过太久。
或许有人能够等到祂的援助,但更多的人只会在这暴雨中凋零。枝叶的伸展终究需要时间的浇灌,即便祂以神力催生,想要控制住枝叶遍及的所有凡人仍旧不能在一瞬完成。
而且…越是深入城中、远离自己,枝叶的生长就愈发缓慢。九叶看着迟疑的少女,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她想起了青墟之中,那些同样身上被藤蔓缠绕的人。
这会有用吗?贝尔德不知道,但愿意一试。她没再多想犯下恶行的夜叉去了哪里,更重要的事情是阻止城中发生的惨剧。
翠绿的图录显现在她手中,她升上天空,想要如鸟雀一般发出嘶鸣,不过最后则是变成了一阵清脆的呐喊。
本是碧蓝的瞳孔被翠绿的光华铺满,满头白绿渐变的短发疯长,并在狂风中不止的飘荡,就连身上褶裙的绿纹也对她作出了回应,散发着荧光。她身后有着不明正体的虚影,可即使视力再好的人,也无法看清其中的影像。
似有无形的波纹从少女身上荡漾出去,如同地深处岩石的共振,奇异的玄音并不能被凡人捕捉,但他们仍在这力量的震荡下停下了脚步。
已经漆黑的城区中,无数人盲目奔向灯火仍旧点亮的那一边,但都在这一刻停下脚步。而那些没有带上藤冠,仍在苦苦坚持的人则是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脚正化为洁白中带着灰败的盐晶。
不过这只是虚幻的错觉而已,所有人都在这份力量的控制下安静下来,只有暴雨和枝叶的伸长彰示着时间仍在流逝。
这就够了,这就是少女想要看到的景象。但她也累了,眼中尽是疲惫,就连喘息也如此虚弱。她耷拉着眉眼,从天空上坠落,所见的,是那道墨绿的身影从城中冲起。
氤氲的紫光由远及近,如花的身影横阻在两人之间,抬手凝聚紫色的屏障。
仿若金铁相交的碰撞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如同琉璃泄地的破碎声响起。她仓促间躲避,本应被划伤,但利刃却就此偏移,直直的刺入了身后少女的右肩。
花神反身迅速接住了仍在坠落的少女,利刃已经从她肩头拔出,但其上并未有鲜血流出,而是深紫与碧绿在其中抗衡。
“娜布·玛莉卡塔,我知道你,已被天空流放之人。”一个属于成熟男性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传来,他的话语是如此冰冷,比这个少年常年佩戴的面具还要更深一筹,“你不可能成为这场战争的胜者,何不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他话音一顿,又嗤笑开口,“你如今的力量如此微薄,早已不是当年下凡教化尘世的神使。即便保留了神明之躯,但也只能无力的旁观而已。”
即便是一个夜叉,手持着受造于神明的利刃,也能与她叫板。
“……”
身后疯长的枝叶更加快速了几分,但这段距离犹如天蛰。花神并未理会对方的攻心之语,只想带着少女回到树下。
不过在对方的阻拦下,她也只能不断地躲避刺击。
“我的两个朋友,很善良,但难堪大用,一个连靠近自己子民的魄力都没有,一个只能终日沉睡。不过他们虽然逃了,但也给我留下了重要的筹码。离神之毒、寄生之种,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
“以稀释的神毒侵染人体使他们的心神变得虚弱不堪,再以我的权能附着在种子之中,所有人都会在梦中沉沦。这我早有实例论证。”
花神看着怀中的少女,她的状态每秒都在变得更差。有不明的光晕从她身上脱落,随后又渐渐淡化在风雨之中。
“这毒作用于意识,会令生灵的意识蒙昧,从形体中脱离,回归这世间最本质的形态。是我挚友最本质的权柄之体现,我常年用其淬炼这柄剑。”
少女的身形终于出现了变化,缓缓地化作了一只纯白的鸟雀,一枚娇翠欲滴的翠绿果实随之浮现,花神一把将其捏住。凝视着眼前的敌人。
她曾庆幸自己在天空的诅咒中仍旧保留了形体,但却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痛恨丧失了可以保护世人的力量。
“把它给我,我不再拦你,她的灵智每一分钟都在蒸发,你该想想办法如何救她才对,而不是为了那无关紧要之物与我纠缠。”
他停下了动作,似乎已胜券在握,就这样注视着怀中抱着鸟雀的女人。
花神透过对方的身影看向巨树,贝尔德为了力量能够更好地覆盖这座城市,飞到空中,而枝叶的生长愈发缓慢。
“给他。”两个翠绿的文字遥遥映照,她并未犹豫,抬手轻挥,手中之物便被愈发猛烈的暴雨和狂风吹得向远处飘飞。
“明智之选,你们这些神,果然都是一样的。”
他闪身而出,几乎在花神回到枝叶的笼罩下的同时取到了那枚果子。其上闪烁的辉光如此亮眼,其上逸散的气息是比美梦更加醉人的芬芳。
但还未等他欢喜,暗淡的天空就被金色的耀光贯穿,数十年积攒酝酿出的云层中并不具备魔神的伟力,在烈日与黄沙的权柄之中,它们就如同轻易会被晨曦蒸干的薄雾。
“你比我想象中回来的还…”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匆促的躲避间失了后文。夜叉右臂豁大的伤口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如同他发色般的能量。
他没再说话,化作灰雾凝聚的人形从夜叉的体内离开,灰黑的火焰将右手掌心的果实包裹,猛地拍向了夜叉的腹部。随后低声颂念着。
赤王挥舞着手中的权杖追逐着那灰色的人影,每一次身形的交错都有着一缕灰雾被剥离。
身后的夜叉眼神恢复清明,却只能痛苦地哀嚎。随后便在响彻在心底的呼喊与召唤中形体溃散,化作四散的风向远方遁去。
“比起那活在梦里的蠢货,你确实棘手许多。”
他躲闪得越发无力、迟缓,直到最后,被燃烧着的赤金火焰如同囚笼一般困住。即便如此,仍旧嗤笑着。
赤王携着他落到树下,“他的本体早有预料,一直吊着我远离此地,我就回来了。”
但似乎仍旧晚了些。他看着城中的景象,疯长的枝叶仍在延伸,要将城中所有的居民都控制住。
“这城市太大了,你护不住。”
“……”
九叶默默将刚刚从花神手中接过的鸟雀托举到他面前,祂与花神的力量护持着她,但也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
但赤王只是抬着燃烧着金火的手,轻点在鸟儿的眉心,它身上的光华就停止了逸散。太阳之火,似乎能驱散这世间的所有厉毒。
“这个要怎么处理?”他指的自然是笼子中的身影,比起之前那一缕,这个明显占据了多上数十倍的力量,能够完全的控制夜叉的心神,能够离开夜叉的身体行动。
“没用,作肥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