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王爷的失态确实不多见,即便只是廖廖几个面色的变化也让贝尔德称奇,暗暗把这般情景记下,打算作为谈资以后与人分享。
但他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那处变不惊的样子,点头回复,“如今诸敌尽殁,新生的璃月港也走上正途,若如此能使友人从地深处归来,我自不可能坐视不管…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少女抬头看向已有二三十米的高木,“这棵树的种子,自成型后便一直被她带在身边,日夜祭炼。那一夜,归终离去前曾用树王教她的办法留下了她的印记,使之成为了能接受她的记忆与精神力量的胚胎。”
“原来如此,需重新找回她散落的记忆…”钟离点了点头,以记忆和精神浇灌种子,成长后结出的果实带来新生。
并不是难以理解的逻辑,只是想要真正做到,却是独属于魔神的伟力和秘密,他本不愿僭越,但还是…
“不知…移霄他能否…”
少女垂眸,轻轻摇头,稍顿之后,转而继续说着,“魔神执念抗拒回归地脉,即便一时间因没有承载之物而归于浅层的地脉中,也迟早会再次析出,化为怨念附于魔物身上,需想办法除去其在地脉中沾染的杂质,重新变回纯粹的记忆和愿望,才能被吸收。”
“如何祛除?”钟离摇头,“过往赫乌莉娅毙于地中之盐,她的怨念就已有从其中扩散的迹象。我与归终商议研究许久,都未能想出有效的办法。只能差人不断清理滋生的魔物,希冀随着时间流逝,将这份执念磨平。”
这倒是让贝尔德有些意外。
不过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她想了想就点头提议。
“还请帝君随我往离原一行。”
钟离点点头,随着少女离开树下。
不过离去前,他环视四周,稍加思索,就留下了神力封锁保护此地,才安心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两个夜叉察觉到少女又要出行,归来会合,才见到了岩君。
浮舍正常见礼,倒是少年夜叉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在心中想过会见这位的情景——万民注视之下,执行对他的提审,赦免或是处决,都将以对方的意志为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他都能够坦然接受。
不过现在,这样的会面,他自觉该先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说。
“我听人汇报,有大魔欲悔过自新,在大劫中除魔卫道,护苍生一程。”钟离看着夜叉,开口说道,“他们本想将你收押,不过有人愿意为你担保,才放任你离开。”
“…我本以为,唯有一死,以谢此生之罪,才可解脱。”夜叉轻声开口,但语中坚定,在场几人都能听得出来,“但受人指点,才觉就此了却,实属懦弱。还请帝君给在下一个以罪身赎孽的机会。”
“他曾真名受人把控,被驱驭犯下诸多错事,还请帝君赐一个新名。”少女同样开口请求。
钟离看看她,就对夜叉点头说道,“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魈之一字代表着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你也经历诸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吧。”
“谢帝君赐名。”
一旁的浮舍也开怀笑道,“以后,也算是我夜叉一族的兄弟了,此间事了,我带你去见我那弟弟妹妹们,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山中岁月,虽弹指一挥间便度过,于仙人而言,这三十年是短暂的。但以此日夜相处之时年,浮舍已认为对方性情十分对自己胃口,以兄弟称。
有他在,魈融入璃月应该也省了许多麻烦。
四人上路,似乎先前的插曲只是一件小事…或许对于岩君而言,确实如此吧。让贝尔德疑惑的是,他似乎没有要与魈签立契约的意思。
如今璃月的环境称得上恶劣,山洪地震频出,海啸风袭不止。魔物的滋生迅速,半月未有清洗,魔物就能以十里计数的间隔成群出现,更遑论其中有小部分沾染了魔神的残怨,对于行商走货的人们来说几乎是寸步难行。
魔神枉死,遗祸千年。
只是清理这些新生的魔物,并不用岩君出手。夜叉们常以此竞技,既是乐趣,也比拼印证自身技艺。
少女熟稔地以碧果作灯,牵引魔物身上的漆黑之物,帝君静静陪同,等待那残留之物分为三份,再看着她小心翼翼将其装载于瓷瓶之中。
在离原上巡视一圈,再回到树下时,已经圆月高悬。钟离看着少女以果实为引,将污秽吸收,使黑雾变得纯白。再将其予树一观,辨析其中的记忆是否与之亲近,亲近者被其吸纳,反之则被少女重新装入瓶中,随身保管。
少女曾试过,不管是净化前还是净化后,夜叉长久持有都会受其影响。而她自己或许是因为有那碧果护身,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半晌,钟离摇了摇头,“无法复制,这似乎…与权柄有关。”
权柄?贝尔德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但又有些苦恼,“九叶与阿兰都说过,此树成长、胚胎孕育的周期漫长,将以百年计。但我却不愿携着这份力量在这里停留如此长久的岁月。”
“或许您可以随我前往须弥,向树王求解。”少女小声说出这个提议,“我记得您曾也生出前往那片土地的念头。”
钟离闻言,静静思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梦之魔神自绝于如今的碧水河中,归终耗尽力量守护璃月子民,而盐之魔神因子民逼迫而逝。有太多魔神在这片土地上死去,如今灾难频发,我不得不照应一段时间。更何况,战争还未结束,我也有契约加身。”
“自绝?”少女喃喃自语,一旁的魈沉默不言。“若陀龙王不是还在集中?”
“不错,与其说是在战败得亡,他更像是自绝其间…从战斗一开始,就以生命为燃料,布下那足以蒙蔽我等的真实梦境。若非如此,仅凭他自己还不足以拖住我与若陀。”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少女手上提灯中的果子。
“至于若陀,自请去镇守南天门了。”
“那这…”
“你不必为难,只是收集存储这些污秽之物,我等还是能够做到的。如此一来,隔上一段时间,来此一同净化数年积累是否可行?”
“应该可以,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修书一封问一问阿兰比较好。”
按照贝尔德的想法,这应该也是可以的,不过这种事情再怎么慎重也是应该的。
钟离仰头看着天空,皓月洒下的光辉照彻树冠,这间茶馆以后看来还得由他经营。
“这茶馆可有名字?”
少女摇了摇头,取名字这种事,如非必要,她是懒得理会的。
“古人谓望舒为圆月,今人以望月待人归,不如就叫望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