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娥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从王潮怀中坐起身来。
伸手轻握住双脚之上大红平底睡鞋的鞋跟,轻轻一拉,将鞋子脱在地上。
也不知怎地,孙雪娥忽然感觉耳朵发烫,似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王潮望着孙雪娥怔怔呆坐在床边,见她玉手轻轻捏着耳朵,笑说:“方才雪娥姐一副猴急猴急的样子,现在怎么却又不急了。”
孙雪娥紧蹙秀眉,转过头来问王潮道:“耳朵忽然很烫,你耳朵烫吗?”
王潮摇头,正要说话,孙雪娥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同时还伴有西门庆的轻咳声。
孙雪娥心中一震,整个人仿佛化作雕塑一般,霎时间愣在当场。
王潮瞠目结舌,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紧接着,听见西门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雪娥,快快出来开门。”
孙雪娥花容失色,瞠目结舌地一脚跳至地上,急忙拉着王潮蹲下身来。
她面朝门口放声说道:“奴家先将衫子穿上,这……这便来!”
她慌慌张张地手指着床底,忙不迭要将王潮推进去。
她贴在王潮耳边嘘声说道:“待会儿我假借去茅厕之名,给你创造离开的机会,你一定要机灵行事,切莫被他给发现了!”
王潮急忙点头,跪在地上,朝着床底快速爬了进去。
孙雪娥快速起身,整理云鬓。
西门庆在门口等的已然有些急了,一再催促着她。
孙雪娥转过身来,从挂在一旁的长袍里掏出一枚钥匙,极是麻利地扔进床底,故作从容道:“来了来了。”
继而向王潮嘘声说道:“我将他支出去之后,你直接去旁边的菜库里。”
王潮借着房内灯火,看了个仔仔细细。
伸手将孙雪娥扔进来的钥匙一把抓了过来,紧握在手心里。
旋即,他听见孙雪娥开门的声响。
继而又听见西门庆那不耐烦的声音:“不过是穿件破衫子罢了,怎么费了这么一大段功夫。我等的实在郁闷。”
孙雪娥温柔笑说:“我早已睡下了,穿衣下床的,难不成便不费些功夫吗?嘿嘿!时辰都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回来?”
王潮听见西门庆坐在床边,西门庆兴许是从孙雪娥手中接过了一盏茶,大口喝了一通。
旋即,西门庆沉声一叹,道:“今夜原本没打算回来,没法子的事,韩员外他家里出了点事,我睡也睡不踏实。”
王潮手中紧紧握着钥匙,听声辨位,听见孙雪娥一屁股坐在床边,和西门庆闲扯起来。
王潮心中紧张无比,生怕一不小心露了馅儿,被西门庆发现了他躲在床底,那可就彻底完蛋。
兹要是一想到有可能会出现的结果,他心底一凉,后背脊嗖嗖冒凉风。
只听得头顶忽然“嗡”的一声闷响,猜想应该是西门庆躺在了床上。
便在这时,孙雪娥轻声惨叫道:“啊哟,肚子突然间莫名痛了起来。此刻这月黑风高的,可也不敢去茅厕,官人你陪我走一趟吧。”
西门庆不耐烦地道:“你自己去便是了,何必非要拉着我。”
孙雪娥心知这是唯一能够让王潮从房里溜出去的机会,他自是死活都不肯放过。
一把将西门庆的胳膊紧紧抓住,急切地道:“不成了不成了,官人快些陪我走一趟。”
“啊呀!平日里我独自在房里睡着,床边脚下放个便桶也就是了,今夜你在此,我又怎么可能在里面拉尿?”
西门庆满脸嫌恶地啐了一口,厉声道:“在外面不消停,回家了也还是不消停,真是造了孽!”
王潮听见这话,险些笑出声音,所幸他及时将自己的嘴紧紧捂住。
旋即便听见孙雪娥和西门庆二人的脚步声响起,接下去,便是开关门的声响。
王潮确定他二人已经走远了,这才匆忙从床底爬出。
方才孙雪娥将菜库的钥匙给了他,他现在手中紧紧握着钥匙。
心中七上八下,透过窗子,望着外面院中的苍茫夜色,生怕一不留神被去而复返的西门庆逮个正着。
他性格向来懦弱,又是有饭便吃无饭便饿,随遇而安的脾气秉性。
于是更加不敢。
可他倘若不趁着这功夫尽快出去,过了一时片刻的,等他二人回来了,今夜他就只能一直藏身在床底。
他只得是硬着头皮推开房门跑出去,临走前从桌上随手带了一盏灯,屏住呼吸,一路快步冲出。
此时天地之间一派黑暗,宅院里寂静无声。
他一手握着菜库的钥匙,一手抓着那盏灯,直敢脚尖点地,顷刻间便跑到了孙雪娥房屋旁边的菜库门前。
正要将钥匙插进锁头里,忽然听见东南方向的远处传来西门庆的声音:“雪娥你快些,我是又困又乏。”
王潮甫一听见西门庆的声音,立时吓得浑身冷汗,双手颤抖着将菜库门上的锁头打开。
猛然将门拽开,他将钥匙连着锁头一把从门上拉下。
慌慌张张地冲进菜库里,一面将门紧紧关了上。
把灯安放在菜库中心位置的一个木桶上,木桶里装着秋天收割下来煮熟之后冷冻起来的白萝卜和茄子之类。
菜库里阴湿非常,眼下又已深更半夜,王潮很快就感到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他衣领里和裤腿里。
这苦寒激得他身体一颤,就连心都跟着凉了半截。
稍顷,只听见菜库外面传来一阵模糊的说话声。
那是西门庆对孙雪娥的埋怨,随着他二人回到房内,说话声彻底荡然全无。
至此,王潮总算是长长的舒出一大口气,整个人猛然跌坐在地上。
可他刚一坐到地上,立时快速窜起身来。
朝着地上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大滩不知何时洒了的酱油。
王潮满脸窘色,双手快速揉搓,奈何酱油气味呛鼻,恶心的他连连作呕。
找了个还算干净些的角落,见角落里堆放着几十颗白菜,白菜之上裹着一方长长的麻布。
实在是身心俱疲,快步坐了过去。
将双手在麻布上用力一番擦拭,不禁是沉声一叹。
方才实在太过凶险,若非孙雪娥冰雪聪明随机应变,今夜他必然葬身在西门庆府中。
这般想着,他发觉倘若此生不能与孙雪娥天长地久,那便如同是身在第十八层地狱里。
当真称得上是生无可恋,苦难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