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大师身旁的那位和尚此时凑近至灵源大师耳边,轻声嘀咕了一番。
灵源大师听了后,兀自轻轻点头。
灵源大师转头看向身旁的那位和尚,笃定地道:“人各有命,虽然咱们能看破未来查知从前,上能入得三十三天外的九霄云宫,下能入得……”
武松猜想灵源大师后半句话是想说地府或地狱之类。
然而灵源大师正说到这一节时,他却被身旁的那位和尚用力紧紧拉住衣袖,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再说。
灵源大师摇头苦笑,伸手轻轻拍了拍武松的肩膀,说道:“武大人,不久之后你将会迎来此生最为重要的一劫,你能度得过去便是皆大欢喜,倘若你度不过去,你此生便算交代在了这里。”
“你定要记得,这张纸条你务必每一日放在身边,连睡觉都不能拿了。唯独要小心在意着一点,切莫不可坏了它!”
灵源大师越说越是神秘,武松满头雾水,大为惊奇之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灵源大师所指的不久之后这所谓的此生最为重要一劫到底是什么。
然而无论他如何问,灵源大师都不再继续往下说,只是让他将那张纸条用心放好。
武松无可奈何之下,便想出以金银相送,让灵源大师把他所知道的告诉给自己。
“大师你暂且等上一等,我将家里面的金银通通拿出来送你!”
武松刚一转身快步向房内走去,才仅仅走出四步而已,只听得锦夏一声惊呼,急声说道:“啊哟!老爷你快看!瞧瞧这……这……”
武松连忙转头去看,只见此时院内空空如也,那位灵源大师顷刻之间便不知了去向。
武松和锦夏两个人万般无助地站在院内,抬起头来仰望青天,心下均是百感交集。
良久,武松将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放在手心里,却见这张纸条竟仍旧是白纸一张,正面与背面都是空空如也。
锦夏陪着武松回到书房里,满脸焦急地道:“老爷,你说那个叫灵源的和尚会不会是跑江湖的骗子啊?”
“进来之后好一通阴阳怪气!说三道四,翻来覆去,最后倒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啊。”
武松缓缓摇头,沉默不语,只是怔怔地发呆。
锦夏见武松不言语,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寻思了下那张纸条。
也是合该有事,这一日自从灵源大师来过之后,潘金莲的病情更是加重了。
在这一日之前,潘金莲多半只是咳嗽,有时总能在屋内看见武大煌的冤魂前来索命,但除此两样以外再无其他。
自这一日之后,潘金莲彻底长卧不起。
病得乾坤颠倒,分分钟都有撒手人寰之势。
转眼是第六日黄昏,武松只不过是骑快马回了趟厢公事所,前前后后至多不过才半个时辰。
回到府中之后,却见潘金莲的闺房前已经聚满了人。
府中的丫鬟们一个个的提心吊胆,眼见武松回来了,连忙给武松让路。
武松一把抓住锦夏和欢儿问道:“怎么了?”
锦夏和欢儿不敢说话,此时站在一旁拉着迎儿得潘母倒是哭得满脸老泪涟涟。
潘母的下巴颤抖着,说着:“快进去看看吧,怕是……怕是不成了!”
潘母紧紧抱着迎儿,哭得泣不成声。
武松大脑“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此刻整个世界都死了,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潘金莲虚声急切地道:“武松休要进来,奴家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想被你看见。”
武松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武松甫一进去,震惊地发现房内恶臭难闻,地上尽是潘金莲的呕吐之物。
武松头脑一阵晕眩,险些当场昏迷过去。
双脚猛地踩踏在地上,一跳三丈高,情急之下不慎将玉环步使了出来,把地面踩了两个深约一尺有余的坑。
武松跌跌撞撞的跑到床前,轻轻将潘金莲抱住。
潘金莲虚弱地一笑,此时他仿佛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咳了:“奴家……奴家不想被你看见……”
武松哭着道:“什么你你我我的,我还能嫌你?”
潘金莲有气无力地将手紧贴在武松的侧脸上,
,道:“我定然是不成了,我走了之后你切记,一定要好好的。”
武松快速摇头,泪珠夺眶而出,不断砸落在潘金莲的玉颈之上。
“你别胡说,怎么可能不成,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不成!”
这话说得未免太也心虚,武松一度只顾着哭,说了些什么潘金莲都听不清楚。
潘金莲沉沉地一阵叹息,说道:“奴家自小到大始终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自从你打虎归来之后不久便跟了你,奴家的这日子才总算是见了晴。”
“人各有命,再大的人物都是终究一死,奴家也是难逃这一日。”
“我只希望我死了之后你能够振作起来,你的脾气秉性啊……唉!这世间没人比我更加了解,就连瓶儿都算在其内!”
潘金莲不住地叹息着,武松哭得天昏地暗,涕泪横流。
“咱二人……咱二人的好日子未免太短了些!”
武松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
潘金莲死撑活撑数次,紧贴在武松侧脸上的手终于缓缓地滑了下去。
潘金莲的身子此时绵软无比,如此地弱不禁风。
武松抱着她身子不敢用半分力气,生怕疼了她。
往日里的一幕幕开始在他二人眼前浮现开来,回忆终究是化作了倾盆大雨,不断灌溉在他二人心头。
一整夜的时间,武松始终坐在床边,轻轻搂着潘金莲。
直至将近天明时分,潘金莲喘息开始愈发地费力起来。
起初尚且还能把呼吸喘匀,然而越是到后来,呼吸越发艰难。
终于,潘金莲整个人都犹如被梦魇牢牢笼罩住,想要动弹半下也是连丝毫都动弹不得。
潘母拉着迎儿怔怔地站在墙角,二人的泪水始终不断落下,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李瓶儿站在床脚,哭得眼圈红肿,同样也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武松轻轻抓着潘金莲的玉手,咬牙切齿地道:“我一世英雄,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走到哪里人们的恭维便跟到哪里。”
“莫非是作孽太多吗?到头来,居然连我的金莲都保护不了!”
“倘若苍天能给一个机会,哪怕是让我替你受这份罪,也是极好的。”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潘金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万千杂念最终只化作一个念头:人走到生命的最后应当便是这样了吧?
顷刻之间,从小至大每一个重要的生命节点都在潘金莲眼前浮现。
她又如走马观花一般,眼前一幕幕就这么匆匆而去,决计来不及驻足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