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江放在周湘湘脚边的那盆洗脚水热气正是升腾,周湘湘任由着这热气四散,却没有要将脚放进去的意思。
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铁索横江他们这些人里倒也不是没有想要为我爹出头的,但是心又都不齐。”
“三叔你就回想回想铁索横江和斩雷手他们,那说的还叫个人话?”
孙连江说道:“你说的很对,斩雷手口中所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他当时说着什么,周家可就是徒弟杀了师父,师妹又要杀师兄,一窝子的畜生。嘿嘿!若说周家是畜生,那他这个吃里扒外的又成了什么?岂不就是猪狗不如。”
周湘湘心中清楚的很,白日时分来的那些人几乎都受到过自己父亲的照拂,周侗有恩于他们。
他们此番前来以要为周侗报仇的名义,对自己说那些话,他们的居心何在?可想而知!
周湘湘心中固然很是生气,但又决计无可奈何。
沉默良久,他抬起头来望着孙连江说道:“三叔,你说铁索横江和斩雷手他们是不是被那坐地虎刘华彦给收买了?”
孙连江听闻此言,登时心中一震。
若说他们被坐地虎收买了,当真不敢相信,毕竟都是周侗生前的老兄弟们。
可若说他们没有被坐地虎收买,那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毕竟倘若不是居心叵测,多半也说不出口那些话。
孙连江道:“那依着小姐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定夺?”
周湘湘想了想,缓缓说道:“反正无论如何我爹生前的这些老兄弟们是指望不上的了,眼下看来只剩下你我二人,以及我那四位师兄。”
孙连江也不避嫌,坐到周湘湘身旁道:“倘若只是这样,那可就是和史文恭以死相拼了。”
周湘湘说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了。”
一面说着,看向孙连江,做出要将鞋子脱去的态势。
孙连江立刻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一面走一面说:“反正我大哥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若是小姐决意如此,你三叔我便拼了这条老命!”
待得孙连江走出房去,将门关上,周湘湘这才脱鞋脱袜,将白嫩的双脚伸进洗脚盆里。
她缓缓闭上双眼,耳畔不断回响着白日时分铁索横江说的那些话。
犹记得当时铁索横江说道:“你爹自创的那一套周家拳分别被你和你三师兄各自学成一半,你们兄妹二人齐全了,你爹的周家拳才算齐全啊。”
按说周侗此生最为得意的两件本事分别是玉环步与鸳鸯脚,以及这一套周家拳。
这套拳法乃是周侗融汇各家之所长,倾尽毕生功力,取长弃短,当年用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日闭关所练而成。
铁索横江说的很对,五个徒弟里史文恭最受周侗宠爱,但其余四个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关门弟子。
周侗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像是玉环步与鸳鸯脚他是给所有人都传授过的,只不过只有武松学到了其精髓。
而像是卢俊义,林冲,以及岳飞三人则是没有学到精髓。
当然,天资最好的史文恭则是学成了十之八九。
可关键就在于,武松除了这秘杀绝技玉环步与鸳鸯脚以外,并未学成其他。
卢俊义,林冲,以及岳飞三人分别学成周侗一些其他的看门绝艺,由此可见,卢俊义及武松等四人比之史文恭究竟相差多少。
这套拳法周侗只亲身传授给周湘湘以及史文恭二人,周湘湘作为周侗此生独女,周侗自然最是严加身教。
于是这般,天资远远不如史文恭的周湘湘硬是学成了这套拳法的一半。
而史文恭虽然最受周侗宠爱,可史文恭毕竟并非周侗所生之子,所以,史文恭便修成了这套拳法的另一半。
这世间仅仅这二人修炼成这套拳法。
大抵上,周侗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的女儿和他最为宠爱的徒弟会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也就是现在周湘湘和史文恭还没有当面对峙,二者一旦是打了起来,便是天雷滚滚,大地震颤。
此刻,周湘湘已将脚洗完了。
命门外丫鬟进来将洗脚水了,她躺倒在床上,缓缓闭起双眼。
做了几段支离破碎的梦,梦里梦见父亲周侗还在世,他们师兄妹六人互相扶持,肝胆相照。
那应是一个繁星璀璨的深夜,师兄妹六人齐齐围坐在院内,抬头仰望星空,彼此诉说心事。
史文恭和周湘湘最为亲近,他二人坐得也最近。
周湘湘将头斜靠在史文恭的肩上,问道:“三师兄,日后咱们长大了,你说这天底下是否一片太平,满是光明?”
史文恭轻轻拍了拍周湘湘的头,道:“到了那时,咱们纵横四海,行侠仗义,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时宋辽之间战争频发,世道当真不好,于是周湘湘才有此问。
周湘湘又问他:“到那时,应当有很多女子喜欢你,想要嫁你为妻,你只怕便会将我这个小师妹给忘了。”
史文恭摇头笑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你是我史文恭此生最重要的人。”
史文恭此话刚一脱口,卢俊义和武松等人便笑出声来,在一旁哄笑道:“哟,你们两个倒是两小无猜了,把我们几个放在哪里了?”
周湘湘连忙起身向几个人身上打去,颤笑道:“师兄你们休要拿我和我三师兄取笑,叫我告诉了我爹,看他教不教训你们。”
武松笑道:“我们傻呀?怎么可能告诉师父,一旦是告诉了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岂不是就把你二人安排拜堂成亲啦?”
“我们五个就你这么一个小师妹,谁不是喜欢你喜欢的紧?哈哈!”
周湘湘心中一紧,连忙向史文恭看去,只见,骤然间已然长大成人褪去面上稚意的史文恭冷冷地瞧着她。
嘴上还说着:“徒弟杀了师父,师妹又要杀师兄,一窝子的畜生。”
周湘湘听闻此言,猛然一梦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来,满头冷汗。
望着房内四下里一片昏暗,只见窗外天色已然破晓,苍穹里泛起鱼肚白。
周湘湘怔怔地望着眼前,思绪尚且还留存在方才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