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随摇头,“很遗憾,廖济昌走的地下迷宫,勒无终还没神通到能看清迷宫里的情况。”
廖济昌从不留活口,却将罗毅活着劫走,想也知道,日后再见只会是兵刃相向。
双胞胎没再说话,颜司几人也跟着沉默下来。
端木随面色平静地将资料理好,拿着文件夹转身离开。
他边走边道:“岑队,岑少,罗毅的事我很抱歉,也不是刻意瞒着你们,但我别无选择,倘若他只剩死路一条,你们恨我也好,报复也好,等.....”
他的手扶在门把上,用余光瞥了眼岑琛,又瞥了眼岑憬,“等此次任务结束,我是生是死,又如何死,由你们定。”
双胞胎和端木随认识了十几年,岑琛的脾气冲,但就是再气、再恨,他顶多是对端木随拳脚相向,怎么可能真要人性命。
他明知道端木随是在故意气自己,却还是怒急攻心地甩了道风刃到端木随旁边的墙上,力道大到将墙壁都打穿,能从里面看到外面走廊的情况。
“端木随!你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成心要气我俩是吧?!”
端木随推开门,走出去,“你非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不过气急伤身,岑少,发泄完了,早些休息吧,明天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谢阳蛰了解端木随,知道他的言行举止定是有所图谋。
他跟上去想要问清楚,刚走几步,就被端木随抬手止住。
他停下来,视线落在端木随的背上,看到乌黑的长发竟在光下泛起缕缕银光。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想再确认一遍,可会议厅的大门关上,端木随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臭男人,你还真是听话啊。”翟萨站起来,又坐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丧气地问:“岑少,岑队,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不会真要......”
“闭嘴!”岑琛回头瞪着翟萨,“鬼知道他犯的什么病!等任务结束,我非得跟他好好算算账!”
岑憬站起来,淡淡道:“各位,都早点去休息,明日的歼灭行动更加要紧,别被这事影响了精神状态。”
几人先后离开,翟萨和江旭又是不管事的,留颜司一人收拾残局,他忙完想去找端木随问清楚,却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纳闷地嘀咕起来:“怪了,明天一大早就要执行任务,端木随这时候不在办公室待着,跑去哪了?”
端木随在总局附近有套房子,不过是记在端木楚秋名下。
他来到房子门口,手还没碰到门铃,大门先一步打开。
屋内,一个莫约四五岁的女孩笑嘻嘻地仰头看他,“家主哥哥,你真的来啦?!”
端木随“嗯”一声,摸着女孩的头,温和浅笑:“楚秋说你最近表现不错,所以我专门来看看你。”
“我可是端木灵啊,何止是表现不错,分明是超级无敌棒。”叫端木灵的女孩拽着端木随进到房子里,“家主哥哥,快点,外面超级冷的,赶紧金乌暖和暖和。”
端木随任由端木灵搀着,见端木楚秋从浴室里卷着袖子出来,问:“灵儿,你又没泡药浴?”
端木灵停下来,回头望着端木随,撒娇道:“那个药浴很疼,家主哥哥,我不泡好不好?”
“不好。”端木随蹲下来,同她平视,耐心地说教:“灵儿,你必须要泡药浴,不然传承的那天会更疼。”
端木灵嘟着嘴,“有多疼,比药浴疼很多吗?”
端木随没泡过淬体的药浴,却以过来人的口吻哄道:“疼,要疼上几十倍,不过每天泡药浴就不会疼了。”
“可是......”小孩子都是怕疼的,端木灵纠结好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乖乖泡药浴,家主哥哥给我读睡前故事听好不好?”
端木随已来不及留下血脉,端木灵是族中最小的孩子,只要没人违抗暂时禁止生育的命令,她就是端木随死后的新任审判异能者。
从去年开始,端木灵就被接到这栋房子里,在端木楚秋的监护下学习和训练。
这地方离总局近,端木随偶尔会过来,检查端木灵的课业情况。
上次,他答应端木灵要是课业完成的好,就会过来看看她。
端木随没哄过孩子,是孩子时更没被哄过,他有一万种方法拒绝端木灵,可对上小女孩水灵灵的眸子,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好,给你读故事。”
端木灵又眨了眨眼睛,贪心地问:“能一直读到我睡着吗?”
端木随道:“可以。”
等端木灵泡过药浴,听故事书到睡着,端木随合上故事书,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出了卧室,关上房门,同等在走廊上的端木楚秋笑笑,“楚秋,辛苦你每天照顾她了。”
端木楚秋道:“灵儿性格活泼好动,加上每日药浴淬体,喜欢折腾也是在所难免,但要说辛苦也谈不上。”
“你还挺喜欢她的。”端木随淡淡调侃一句,转身朝书房走去。
端木楚秋刚要跟上去,却猛然停下,道:“家主,你有白头发了。”
端木随脚步一顿,改道朝洗手间走去,“对传承者而言,三十岁便等于寻常人的百岁,我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从阎王那里抢来的。”
“楚秋,我已暮年将朽,有白头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用手拨弄头发,表面的黑发一拨开,不可计数的白发显现出来,在白炽灯下闪着缕缕白光,“比我预计的多,得处理一下才行,楚秋,去买个黑色染膏回来,再帮我把头发染黑。”
时间太晚,不少超市都已经关门,端木楚秋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染发剂。
端木随坐在椅子上,让端木楚秋替他染发,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端木楚秋以为他睡着了,本就轻的动作变得更轻,却听他放松道:“夏与秋相连相壤,双生子心有灵犀,岑队和岑少向来形影不离,可你和钟夏几年才能见上一面。”
“楚秋,你怨过我让你和你妹妹分开么?”
“家主,我从未怨过,甚至心怀感激,而且.....”端木楚秋犹豫片刻,“夏别秋至,先有夏天才有秋天,她是姐姐,不是妹妹。”
端木随故作疑惑地“哦”一声,“继续说下去。”
端木楚秋将染膏抹完,轻轻揉着端木随的头发,坦白道:“那对男女想脱离端木家远走高飞,狠心留下一双儿女给家主做奴隶。”
“这两个孩子的命不再属于自己,他们很害怕,怕死,更怕生不如死,因为家主成为家主的那夜天明,端木家疯了很多人。”
“即将被送给家主的前一天,弟弟天真地想,如果自己成为哥哥,姐姐或许就能活下去,而且还会比以姐姐的身份活得更好。”
“于是,害怕的弟弟跟更加害怕的姐姐说,只要他变成哥哥,他们就可以活下去。”
“弟弟欺骗了姐姐,但是家主成全了他的谎言,他们不止活了下去,而且活的强大恣意,无需再畏惧曾经畏惧的一切。”
“家主,我们本将死去,却向死而生,生的机会是您给予的,莫说几年才见一面,即使再也不见我也是开心的。”
端木随忍不住笑起来,“楚秋,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见面。”
端木楚秋看着他掌中已经完全被染黑的发,眼中流露浓重的哀伤,心道:可是和家主你见面的机会却不剩多少次。
端木随能感受到他的哀伤,却寻常问道:“楚秋,染好了么?”
“好了。”端木楚秋脱下手套,扶着端木随起来,“家主,洗个头,再吹干就好了。”
这是端木随第一次染发,洗过吹干后,他在镜子前来回拨弄着头发,果真一根白发都找不到,夸道:“楚秋,手艺不错。”
端木楚秋没有接话,端木随将头发扎好,又看了眼时间,“五点了,楚秋,送我回总局吧。”
端木随下车时,端木楚秋问:“家主,钟夏想来见你。”
钟夏,仲夏,她的性格和名字一样热烈张扬,不过也感性得可怕,只盼再见家主一面。
端木随能想到见面后钟夏会哭成什么样,“不行,我嫌吵,不想见她,不过你可以见你妹妹,等清剿任务结束,我尽可能抽出一整天陪你们。”
端木楚秋还没来得及说“好”,端木随已经关上车门,快步走进总局。
早上八点,参与清剿任务的异能者全部到齐,耿宸寅给他们派发糖丸大小的蓝白色发光小球,“直接吃下去,没有味道的,如果不想口服,给自己身上划个口子放进去也行。”
耿宸寅,动物型灯眼鱼异能者,特殊能力【明灯】,明灯可在黑暗中指引道路,亦可在绝境中带来生机,发光小球与服用者的生命相连,只要活着灯就不会熄灭。
耿宸寅闭目感知片刻,确认所有人都已服下小球,睁开眼,提醒道:“我再强调一遍,【明灯】的续命能力必须要在我两米范围内,你们体内的【明灯】只是便于总局知晓你们的生死,无法提供任何远程援助。”
“各位,命是你们自己的,有且只有一次,我望明灯长存不灭,星火燎原遍野。”
说罢,他往后退几步,跟其他几位留在总局的二类调令异能者站到一起。
端木随上前一步,总结道:“诸位,那么就像昨天开会说的,清剿任务现在正式开始,各安全区也会根据你们的需求提供一定程度上的物资援助。”
除了周泽锦这种可用水鸟赶路的极少数存在,大部分人都选择正常的交通工具。
尤晓听着此起彼伏的车尾气声、引擎声,两手插在兜里,嫌弃道:“麻烦,赶路都要赶上好几天。”
他又瞥了眼端木随,“反正他们找到目标人物也要不少时间,我能不能.....”
端木随没等他说完就严词拒绝,“不行,最快的今天中午就能到,你是他们在生死攸关之际的最后一道救命符。”
“切。”尤晓不爽地别过脸去。
端木随拍了拍尤晓的肩膀,“放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盛元安全区不会有事,你现在留下来也是在为盛元安全区争夺更长远的太平。”
他又朝其他几人看了看,“走吧,我们也该去军部那边就位了。”
一大批车辆同时离开平燕安全区,更有水鸟这种过分显眼的目标,众人出发没多久,廖济昌就收到相关情报,肯定是总局提前展开清剿任务了。
廖济昌和崔玉姝率十号怒气冲冲地闯进缪丝的植物园,他催促道:“死娘们,磨磨唧唧的,到底弄好没有?”
缪丝坐在装点了多种繁花的木吊椅上,不急不慌地抬头看过去,“廖老大,这事可急不来,他的意志力比姐姐预计的坚定很多,能扛整整八天,用奇迹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媚眼如丝,身材火辣,衣着不算暴露,可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成熟的韵味,由内而外散发出勾人的暧昧气息。
偏偏廖济昌从不吃女人这套,怼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玩意,总局的清剿行动提前开始了,你还要多久才能好?!”
“巧了。”缪丝朝植物园中心抬了抬下巴,“这不,刚好结束。”
植物园中心有个绚烂多彩的花丛,上面还摆了个椅子,端木随动用一切手段搜寻的罗毅就被绑在椅子上。
他两眼紧闭,脑袋低垂,衣服被刻意换成贴合植物园背景的花色衬衫,脸上、脖颈、手腕......裸露的肌肤能看到明显的伤痕,但胜在呼吸平稳,显然是没有生命危险。
他身后,缪丝的双胞胎姐姐缪蝶抬起他的下巴朝向廖济昌,“廖老大,你真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宝贝,他生命里最关键的节点人物可是我和丝丝的老熟人哦。”
“说来也是幸运,要不是我们正好同为双生子,恐怕还要再花点时间才能改好。”
“十多年没见,把这个当作久别重逢的见面礼,他们肯定会很惊喜的。”
缪蝶对着罗毅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别睡了,姐姐现在需要你。”
罗毅猛然睁开眼,似从噩梦中惊醒,茫然无助地环顾四周。
缪蝶为他解开身上的铁链,温声哄道:“罗毅,别怕,姐姐在呢。”
“姐姐?”罗毅疑惑地看向缪蝶,心底却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说不对,不是姐姐,应该是......
“怎么了,还难受吗?”缪蝶替罗毅理着衣服,“你啊,被人下了毒,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救回来,现在你醒了,我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罗毅的目光依旧满是疑惑,缪蝶凑到他的面前,鼻尖几乎都贴到一起,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是后遗症吗,怎么感觉你跟不认识我似的。”
罗毅还是感觉不是她,心底细微的声音也在争辩,“我......”
缪丝皱了皱眉,瞥眼看着罗毅,严肃道:“罗毅,你闹够了没有,还嫌给我们添的乱子不够多吗?”
罗毅循声看过去,双生子的相同面容似乎是一个奇怪的开关,他心底的声音彻底消失,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对不起,二姐。”
他语音顺畅,语气肯定,缪蝶嘴角划过一抹得意的笑,将他扶起来,搀着他朝植物园深处的屋子走去,“好啦,丝丝也是担心你,用不着道歉的,来,先跟我去吃点东西。”
罗毅被半推半就地走着,适应片刻,轻声道:“姐姐,辛苦了。”
“不辛苦了。”缪蝶道,“不过你昏迷的这几天堆了不少工作,吃完饭就得忙起来了哦。”
等两人离开花园,廖济昌问:“喂,你们确定没问题了吗?”
“刚醒来么,迷糊肯定是难免的,再适应个几小时就好了,反倒是廖老大你们。”缪丝伸手卷着自己鬓角的碎发,“大家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和姐姐不想死,更不想回去坐牢,你们确定这个人能有大用吗?”
廖济昌瞥了崔玉姝一眼,将问题全部丢给她,“问她,不是她说要留一命,我早就把他给弄死了。”
崔玉姝笑而笃定道:“当然有大用了,罗毅可是现总局二队的副队,也是总局新设分局的负责人候选之一。”
廖济昌“呵呵”两声,语气不屑:“总局二队副队就这实力?简直是弱的要死。”
崔玉姝轻叹了一口气,面露无语却还是耐心解释道:“除了由少年犯改造而成的三队,一二两队的队长更看重指挥和统筹能力。”
“罗毅身为副队,对各安全区内设和管理局异能者的了解都非常深,加上他无视距离的活体定位能力,只要借用地下还没被摧毁的阴影迷宫,我们将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谁对谁,在哪里对上,如何对上,又或者要去杀谁,接下来战场上的一切都将由我们来决定。”
缪丝饶有兴趣地“哦”一声,廖济昌泼了盆凉水下来,“你哪次都说的好听,但又有哪次成功过,这次再失败,当心连小命也丢了。”
被揭了伤疤,崔玉姝再也忍不了,怒道:“廖济昌,你别......”
“呵——!”廖济昌转身离开,“我有哪点说错了么,你趁早好自为之吧。”
缪丝感觉看了场闹剧,拍了拍手,没什么诚意地劝道:“崔小姐,别生气啊,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下来。”
崔玉姝脸上的怒意消失,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缪小姐多虑了,我不止会活下来,还要将那些人杀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