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本就习惯了生命的逝去」
迹部景泽瞳孔剧烈地收缩,他强迫自己紧盯着眼前的咒灵。
这是他第一次在有反抗能力的前提下单独对战。
即使学会了调动自身的咒力,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咒灵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但是刚才那一次冲击依旧让他后背受创。
鲜血顺着脊背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也敲打在迹部景泽的紧绷的神经之上。
“这东西真的是准二级咒灵吗?”
漫天尘雾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不断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带来一阵心悸的爆炸声。
迹部景泽从小练武,这段时间又在咒力不断地刺激下,许多往日不可思议的动作皆能轻松完成,并在咒力的加持下招招凶悍,但即便如此,依旧不足以给咒灵制造致命伤。
又是一道攻击落空,迹部景泽面色扭曲,他捂住腹部的贯穿伤,皮肉撕拉的声音刺激着他的鼓膜。
他面色苍白,神情却更加冰冷了,冷漠的蓝眸里剧烈燃烧着,好似地狱来的幽冥焰火,乍一看竟然有种鬼神般的诡异!
再次,被激怒的咒灵不打算继续等待渺小人类来发起攻击,只见它抬起了六只手臂,纤长的手臂猛然伸长,如同鞭子一般快速抽打着。
托体能训练的福,迹部景泽还算灵活地躲避着鞭子的突击,但实际上却已然落入了下风!
情况不太美妙,这只疑似的准二级咒灵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太多,不太像是能出现在新手关卡的boss,但事已至此,也退无可退。
狭窄的走廊早已避无可避,咒灵庞大的身躯将背后的走廊堵得一干二净, 猛烈地抽击下,走廊的窗户应声碎裂,避无可避下硬生生承受又一击鞭打的迹部景泽步伐一踉,脱力向后仰去,冲击的余波导致失去平衡的身体越过早已破碎洞开的窗口。
瞬间,失重感传来。
不知是额头还是头顶渗出的鲜血已经模糊了视线,高楼之间的楼风吹起迹部景泽的额发。
抓住了!
完全放开了防御,迹部景泽将右手死死锁在咒灵的一只手臂中央,借由冲击力和重力将它一鼓作气拖出窗口,咒灵笨重的身躯加速了惯性,随之也被甩出窗台。
咒灵发出一声嚎叫,震得迹部景泽耳膜生疼,接连不断地攻击落在身上,他只来得及稍微护住心脏和头部,生死之间,他显得格外的疯狂。
还没完,他吃力的抬起快要脱力的左手,咒具“星空”在苍白的光线下泛透着寒意,迹部景泽将咒力不顾一切地灌进去,嘴角拉大的微笑像是昭示着计划成功的喜悦。
得手了。
迹部景泽抿起唇,泄露出一点疯狂,早前五条悟说过,咒术师是一个非常看重天赋的职业,几乎看可以说80%的咒术师都靠天赋活着,而术式就是咒术师的天赋体现。
于是踏进病院的那一刻开始,迟迟无法激发术式的迹部景泽就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支开夏油杰,制造危机,主动找死。
然后运气好的话,激发术式,成功活下来。
锋利的匕首正中咒灵的头部最大的眼球,圆鼓鼓的晶体瞬间爆开,腥臭的黑色液体向外溅出,顺着迹部景泽的手臂往下流动,袖口在打斗中已经破碎不明去向,下坠的狂风将黑汁刮散。
伤口深可见骨,源源不断地痛感传来。
“哈……”
迹部景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异常活跃地跳动着,他像是感觉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契机。
血还在不停地流淌,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开始逐渐显现,剧痛让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动作,但心却异常平静。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夏油杰惊恐的呼喊声。
……
“下雨了?”夏油杰抬起头。
一颗一颗的水珠打在他头顶,很快便淅淅沥沥了起来,正当他疑惑帐内怎么会突然下雨的时候,突然暴涨的咒力在天空中炸开。
在他视线里,自己的同级生拽着本次的任务目标从高楼之间坠落。
“阿泽!!”夏油杰几乎心脏骤停,他抬脚向同窗奔去,瞬间放出的咒灵“虹龙”感应到宿主的情绪开始狂躁不安,暴虐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
“是我赢了。”
随着迹部景泽的话语落下,狂风暴雨好像要撕裂整个空间,劈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咒灵身上,突兀地咒灵开始痛苦的咆哮。
它翻滚着,挥动着手臂不断地挣扎着,仿佛豆大的雨珠给它施加了巨大的痛苦,漆黑的身体上泛起阵阵白光,焦糊味四起。
迹部景泽笑出了声,也露出难得阳光的笑容,磅礴的雨海成为了他的助力,在大雨中恢复了些许力量的他抡起咒灵的手臂拖拽向下,瞬间借着这股作用力迅速反跳向上,然后松开手,踏在咒灵腥臭的头颅上向窗户口飞跃而去……
暴雨还在下,似乎等不来放晴的时刻。
迹部景泽的头发浸透的血液,狼狈不堪地黏在眼前,他一只手颤抖地挂在窗台上摇摇欲坠。
下方的咒灵没有坚持到坠落楼底,在大雨滂沱中化为灰烬。
熟悉的声音传来,迹部景泽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自己的同级生正不顾一切的向自己狂奔,身后的特级咒灵轻而易举地越过自己的宿主向迹部景泽疾驰而来……
“杰……”
于是,迹部景泽松开了手,安心地放任自己坠落。
……
梦里开始下雨了。
细细碎碎。
淅淅沥沥。
迹部景泽听到了雨水滴落的声音,嘀嗒,嘀嗒,他却好像坠入了一场无 法挣扎的梦,沉沉的梦霭像一张死灰色的蛛网,密密地纠缠着他,将他拖入更深的梦境。
梦里不知几何,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终于他睁开了眼。
灰暗的灯光摇曳着,并不刺眼,窗外已经夜色浓郁,窗柩上传来雨滴敲打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能滴进漫长的梦里。
“哦?这么快就醒啦?”语气透露出一丝漫不经心,声音的主人站起了身向床边走来,白色的医大褂翩飞轻而易举打碎了一夜郁色。
“看来恢复得还可以嘛。”家入硝子嘴里叼着一支棒棒糖,凑近观察了一番然后随意地拍拍他:“恭喜重获新生哦,少年。”
迹部景泽眨了眨眼,机械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家入硝子一手支撑着他的背部,另一只手将枕头垫在后头,该是身体机能还在缓慢地重启,迹部景泽瞪大的眸子里还带着少许梦中惊醒般懵逼。
不似以往的平静懒洋,反倒是显出了点少年的稚气。
“……”
“你伤得很重,幸好杰将你带回来得及时。”年轻的医生伸出手,指尖戳在少年那颗金色的脑袋上,轻柔的触感几乎快要把他融化。
视线透过昏暗迷糊的灯光,迹部景泽侧过脸,后知后觉注意到同级生虽然嘴角带笑,语调轻快,但昏暗的灯光都几乎遮掩不住她眉间的疲惫。
家入硝子操着平淡的语气道:“你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将你交给我的时候,杰的手都在发抖,我还以为受伤的是他自己呢。”
“……”
迹部景泽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重获新生,硝子丝毫没有提起自己的担忧,反而是把杰的慌张抖落了个干净。
金发的少年呼出一口浊气,艰难地撑起一点笑容,嗓子里还带着沙哑缓缓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只是……”
“没有人会怪你,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家入硝子摇摇头制止了他的话头,她是个咒术医生,小小年纪就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死亡,但是看着活蹦乱跳出门的好友却重伤归来时依旧会觉得那么窒息。
“阿泽,咒术师的命很不值钱,但我不希望在手术台上见到无法挽回的你们。”
“我说你需要休息,强行让杰回去了,但是他大概会睡不太好。”家入硝子没有等迹部景泽的回复,她确认完了同窗的伤情,然后直起身似乎是打算离开。
夜色里女孩栗色的短发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年轻的医生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她眼睛里有着迹部景泽看不懂的暗色。
无尽的情绪消失在她的轻叹里,神情看起来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她笑着温声道:“水在床头,还是温的,你可以多喝一点。”
她背过身摆摆手,自觉尽到了最后的义务。
迹部景泽慌忙地抓住了她的手,他回过神来,洁白的带着点消毒水味道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滑落。
他死死地抓住硝子的手,纤细的手腕握在迹部景泽的掌心中有点僵硬,家入硝子疑惑地回过头。
“对不起。”
像是有无数的话语一口气堵在在喉咙口,万千情绪无法得到倾泻,迹部景泽的眼眶有些红,暖色的发丝恹恹的,发尾也卷得越发蓬松了。
“我很着急,硝子,是我太着急了。”
迹部景泽抬起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坦诚自己的错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原本的计划,只是固执地不肯松手,他握着女孩的手臂,既不放开,也不敢使劲。
家入硝子本就习惯了生命的逝去,但不代表这就是应该。
也许每一条生命的消散诉说着她的无能为力。
她是天生的反转术式的拥有者,她惊才绝艳,她天赋异禀,但她并不是没有感情。
家入硝子撑起的笑容终于有了点落到实处,弯弯地眉眼处如初春的晚霞,年轻的咒术医生俏皮地摇摇头,唇瓣起合。
“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阿泽。”
“但是下次还是好好照顾好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