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裕霭一直很乖，很少掉眼泪，即使是生病难受极了也只是落两滴，然后皱着眉头哼唧唧。
戈玉从没见冉裕霭哭成这样过。
白嫩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那湖蓝色的眸子里往外掉。
秀气的小鼻子哭得通红，在看到戈玉的时候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不顾身边满是刺的玫瑰丛，张开手就想要朝戈玉爬过来。
“小玉。”这个时候的冉玉霭已经会说一两个字了。
和母亲想的不一样，冉裕霭开口说话的时候，第一次喊的不是妈妈，也不是哥哥，而是小玉。
“我们宝宝怎么这么聪明呀，是想要做小玉的哥哥吧。”那个时候母亲抱着冉裕霭对戈玉说。
“真是聪明宝宝。”
戈玉也赞同母亲的说法，冉玉霭很聪明，很早便能听懂他和母亲的交流。
可看着眼前母亲惨死的模样，戈玉的眼珠瞬间爬满了红血丝。
这段时间外边又爆发了奇怪的病毒，这玫瑰墓就是其中之一。
戈玉刚听说这个病毒的时候就写信回家嘱咐过，让母亲不要出门。
可冉裕霭生病了，一直不退烧，家里的药治不了，母亲只能外出。
运气不好的母亲被病毒感染了，在给冉裕霭喂下药之后，那玫瑰病毒便快速在她的全身蔓延。
从她的心脏长出来，将器脏撑爆，一点一点吸食她的血肉和骨髓。
最后长出美丽的玫瑰花丛。
“小玉。”见戈玉没有动静，冉裕霭带着哭腔的嗓子又喊了一声。
戈玉抬起头，阴鸷的目光停留在冉裕霭身上。
“唰”地一下，他便踩在了玫瑰花从上，将绿叶碾在脚下。
“唔！”
满是老茧的手掌下是温热跳动的脉搏，冉裕霭瘦得厉害，那纤细白皙的脖子甚至不够戈玉一只手掐碎的。
“都怪你，你这个怪物！”戈玉咬牙切齿，红着眼睛不断收缩手里的力度。
冉裕霭被戈玉掐着脖子提了起来，湖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恐。
他脸上的泪水停住了。
“要是没有你，母亲就不会死。”戈玉手臂上暴起了青筋。
从父亲死去那一刻起，从这个世界陷入混乱起，戈玉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母亲这一个依靠。
没有了母亲，他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
母亲那么怕疼，那么胆小，却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将他留在这个吃人的年代。
他的母亲，连夜里外出都会害怕的人，就这么在病毒的折磨下死去。
戈玉恨不得将冉裕霭一把掐死。
他变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爱他的人……
没了。
戈玉喘着粗气，恐惧和孤独感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像是要将他吞噬。
像是明白了戈玉的意思，原本因为窒息而挣扎的冉裕霭忽然停止了动作，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缓缓合上。
看着小家伙决绝的模样，戈玉愣了两秒。
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手上的力度逐渐变缓。
“啊！”
戈玉松开了冉裕霭的脖子，双臂张开将冉裕霭抱进怀里，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
“你赔我母亲！”
膝盖砸在地上，溅起了一层灰，也将那散落的玫瑰花瓣扫飞。
冉裕霭颤抖着睫毛在戈玉的怀里睁开眼睛，忡怔许久之后，学着戈玉母亲的样子伸出手臂回抱住了戈玉。
“你不许离开我，冉裕霭，你害死了母亲，你要陪我一辈子！”
想要杀死冉裕霭的心不假。
可当他看到冉裕霭的脸的时候，忽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母亲的样子。
这是母亲冒着生命危险都要救回来的人，他怎么能让他死。
可戈玉也不甘心。
凭什么要拿母亲的命来换冉裕霭的命。
既然母亲是因为冉裕霭而死，那冉裕霭既然想要活下去，就合该一辈子陪着他。
“小玉，别哭。”冉裕霭拍了拍戈玉的背。
奶声奶气的小孩子说话还不清楚，加上哭了一场，嗓子还有些沙哑。
等戈玉强行将自己从悲伤中拽出来的时候，冉裕霭安抚他的手还没停，一下一下地拍着。
但怀里的小人脸色发红，整个人烫得厉害。
冉裕霭很敏锐，母亲倒下那一刻便知道事情不好了，之后担惊受怕哭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戈玉回来，又被吓了一场。
现在人静了下来，可退下去不久的烧又高了起来。
这一次冉裕霭病得比以往都严重。
戈玉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可冉裕霭还是奄奄一息，半点没有要好起来的征兆。
小小的人儿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能争取到病床还是因为冉裕霭年纪实在太小，情况又危急。
可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不少人混杂在里头。
不断有人被推进来，又被盖上脸推出去。
第一次亲眼见着临床的人连夜发烧休克心脏骤停，一直到早晨去世。戈玉的手紧紧地抓住冉裕霭的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怕啊。
怕只要自己眼睛一闭上，连冉裕霭都离开了自己。
但戈玉自己毕竟也是一个小孩子，终究还是扛不住倒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被安排在了其他病房，一醒来没见着冉裕霭，吓得他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母亲死后戈玉第一次哭，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冉裕霭所在的病房。
原本应该躺着冉裕霭的病床空荡荡的，被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当场戈玉的脸变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护士经过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戈玉要去做检查。
戈玉僵直着脖子，朝护士问，“我弟弟的……尸体呢？”
他在梦里梦见冉裕霭病死了，小小的身子比石头还要僵硬。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那双眼睛黯淡无光。
“你弟弟？这个床的吗？他早上退烧了，医生带他去做检查了。”
哗啦一声，戈玉的大脑空白了几秒，一束束明亮的光照进了他的灵魂。
“谢谢，谢谢。”戈玉抓着护士感谢。
医生刚好在这个时候抱着冉裕霭回来，见冉裕霭的脸色的确好了不少，戈玉又拉着医生的手说谢谢。
他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那是这辈子戈玉哭得最厉害的时候。
险些，他连冉裕霭都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