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致远爱慕宋镜的事情在雍都城传得很快,很多人并不吃惊,因为他从前就为了宋镜殴打曾怀璧,如今顶多是缘由多了。
宋镜自从那日跟钟离元铎不欢而散,两人就再没有过任何往来,连密信往来也断了。
乐阳长公主茶宴的帖子如期送到了宋镜的书桌上。
这几日苏致远没敢回家,一直住在平阴郡王府。
这件事其实完全可以就这么拖着,反正郭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郭筠应当更加不会乐意,乐阳长公主受挫两次也就会放弃。
宋镜刚把帖子丢开,司兰就掀门帘进来了,“公主,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亲自来了,说茶宴请您务必出席。”
乐阳长公主是长辈,说了这话俨然是动了真格。
宋镜既然惹出这桩事,也不怕她生气,点了点头,“那便去好了。”
说完话后司兰却并没有出去,又道:“钟离少主请您去锦绣小筑。”
两人几日没有联系,宋镜甚至生出一种荒诞的怪异,好像钟离元铎是生气了,故意不理她,但是她心中其实十分明白,钟离元铎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将重要事务和儿女情长纠缠在一起。
“有没有说什么事?”
“说是孟先生来了,请您过去一见。”
宋镜是女扮男装去见的孟鹤选,她穿了一身黛螺色长衫,头上没有带冠,只是用一根墨色发带将头发束了起来,随着她去的司兰也做了女扮男装。
她以为钟离元铎会先见她,安排她几句孟鹤选的性格和喜好,谁知等她到了包厢门口,钟离元铎的侍从直接将她引了进去。
“先生,少主,公主来了。”
屏风后,钟离元铎声音由远到近,“嗯,见过殿下。”
宋镜看见了钟离元铎,他似乎有些疲倦,眼下带着一点点倦怠青色,看了宋镜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给公主上茶。”
宋镜走到了屏风后,座上坐着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他并不像宋镜想象的孙老或者冯冠柳那样,他穿着一身浅灰色道袍,腰间扣着一块玉环,肩头披着袍子,有些散漫,可即便如此,依旧看得出身形健壮,布满沧桑皱纹的面孔上透露着红润,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他比宋镜想的年轻许多。
宋镜先开了口,“想必这位便是孟老先生,学生...有礼了。”
孟鹤选站起了身,爽朗一笑,对宋镜做了个请的动作,“老朽失礼了,殿下请坐。”
她没有自称本宫,孟鹤选也没有摆架子。
他们是对坐的蒲团,宋镜迟疑了片刻坦然走到了孟鹤选的对面,坐了钟离元铎原本坐的位置。
侍从拿了新的蒲团,又给宋镜沏了茶。
钟离元铎在两人的侧边坐下,伸手拿走了宋镜跟前自己的茶盏,又将新的放上。
他这幅姿态显得如同宋镜是他的主君一般。
宋镜面色不改,孟鹤选却十分有兴味地看着他做这些,等他收拾完了,孟鹤选才看向宋镜道:
“久闻公主大名。”
这话说得有些意思,因为外头谣传宋镜的话都不是什么好话,第一件是她设计伏杀赵烈的事,第二件是议论她是否操纵巫蛊为宋岐夺得太子之位的事,第三件就是她手握十万大军的事情,镇守遇龙河畔的事情。
简而言之,无一好话。
宋镜勾了勾唇,对孟鹤选微微一笑,“不及先生名声赫赫。”
这话使得孟鹤选脸色一滞,意味不明地问宋镜,“哦?不知公主都听过老朽哪些事?”
“那先生听过我哪些事?”
孟鹤选摸了摸胡子,“自是殿下不爱听的话,比如牝鸡司晨,乱杀无辜,心思歹毒,想必公主也不愿细听。”
宋镜笑了,“那倒不是,我很愿意听。”
孟鹤选有些吃惊地看她,宋镜脸上带着一些傲然,但却并非得意。
“这不是证明,我有本事吗?再说先生,我听闻先生教导出来两位皇帝,乃是当之无愧的帝师,可惜先生教导出来的那两个皇帝.....”
一个窝囊废,一个蠢货。
“难道先生便觉得是自己能力的问题吗?”
孟鹤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与钟离元铎对视一眼,失笑道:“殿下当真是一句话的亏也不能吃。”
不等宋镜表态,又道:“今日得见殿下,老朽之幸。”说着起身对宋镜又拱手拜了拜。
宋镜也跟着起身向他施了一礼,再次坐下,气氛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孟鹤选饮了口茶道:“元铎之前与我提及公主,说公主乃是当世第一女子,原以为名不副实,倒是元铎比我看得清。”
钟离元铎给他和宋镜添了茶,垂眸向宋镜解释道:“先生曾听谣传,李覃有凤命,上辅佐皇帝,下宽待臣民,乃是当世第一女子,机缘巧合下,先生曾得见皇后。”
钟离元铎没说孟鹤选见过李覃之后的事,只道:“后来公主盛名力压皇后,先生自然会有疑虑,只是放眼看去,李覃不曾有大是大非之事引世人议论,殿下却是有实打实的功绩。”
他不看宋镜,引得宋镜盯着他瞧了片刻。
孟鹤选点了点头道:“不错,前朝覆灭,我流落江野遇到元铎时便看清了这件事,所谓千古一帝,莫不是杀伐果断,手段雷霆,头脑清晰,却还要狠毒中带着仁义,缺一不可,这不是可以刻苦教导出来的。”
宋镜扑哧笑了,“先生,你看看我们宋襄皇室,哪个皇子有此资质?”
孟鹤选也不避讳,“一个也没有。”
宋镜哈哈大笑,“那先生为何又来见我?”
孟鹤选看了一眼钟离元铎,“受人所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宋襄皇室根基已定,此时天下大势已然太平,下一个皇帝定然是皇室之人,公主,我没有别的机会给自己正名了,从前,我已经选过天资平平的皇帝,殿下看到结果了,天下人也看到结果了,最后一次机会,我愿意另辟蹊径,择一个摄政的公主。”
他说到兴头上,面上带着激动的红,一拍桌子,“公主若能在老朽的教导下为百姓造福,让天下百姓安享太平,大襄国土固若金汤,做出如此政绩,我又如何不算当世第一帝师!”
宋镜的视线落在钟离元铎身上,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望着桌上氤氲的茶汤。
“我能给殿下的,比苏致远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