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沈知知能听见那细小微弱的哭泣声。
跟被遗弃的动物幼崽似的。
无助、可怜。
沈知知试着推门,门被反锁了。
她眼里闪过戾气,抬着修长的腿,一脚将门踹开。
巨响犹如惊雷。
席诉年惊愕的回眸,他眼梢通红,眼眶续着晶莹的泪水,眼尾湿漉漉的,“啪嗒啪嗒”的掉下一串一串断了线的珍珠。
“你……”
想说的话没说出来,他被人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年宝,不哭。”
头顶传来的温柔女声,盖过了席诉年剩下的话语。
记忆里,除了妈妈这么抱过他,再没人把他抱怀里安慰,席诉年闻着那馥郁的玫瑰香,埋在心里的痛苦和黑暗,消融了许多。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凭自己陷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主动环住沈知知的腰,将头靠在沈知知的肩膀上。
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溺了水的蝴蝶,于死寂中被人救起,重新舒展双翼振翅而飞。
——
席诉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是在沙发上,他的身上盖了一层白色的棉毯。
房间里很安静。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席诉年嘲弄的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被他失态的模样吓到了。
那抹温暖的纯白灵魂,终究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席诉年垂下黑眸,压下那股难受想杀人的情绪。
他撑着手肘支起身体。
注意到轮椅在沙发的一侧,他缓慢挪动瘦弱的身躯,朝着轮椅的方向挪去。
即便成为副本里的不可言说,他的双腿依旧是残废的。
萎缩无力,贯穿着手术留下的狰狞疤痕。
像怪物一般丑陋。
妈妈说的话又回荡在了脑海里——
“没人会对你一直好,等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毫不留情的丢掉你。”
“小年,你不足够优秀,所以爸爸不要你了。”
“你是个不完美的孩子,小年,妈妈被抛弃全都怪你,全都怪你!!!”
妈妈尖锐的嗓音,扭曲的脸,一一浮现。
席诉年撑着身子的双臂不停的颤抖,手指指节发白,手背上脉络清晰,青筋几欲暴起。
他伸出手,抓住轮椅的轮子,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剧烈的喘气。
碎长的发遮住他昳丽的眉眼,他的唇因咳嗽而洇红,眼角仿佛被人浓墨重彩的画了一笔,衬得他病恹恹的脸更加苍白无血色。
又想吐了。
胃在翻滚。
好难受。
席诉年垂着头,嗓子眼干涸发痒,但是前面吐过一次,已经空了的胃根本吐不出东西。
他只能发出“啊”的声音。
眼睛被刺激的更加红,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眼泪。
“年宝,怎么又哭了?”
席诉年眼皮一颤,他抬起昏沉的脑袋,看见了他以为已经离开的人。
她穿着修身的大衣,高挑漂亮,脸上挂着温柔的担忧。那双狐狸眼正落在他的身上,他清楚的看见,他的的身影占据了她整个瞳孔。
席诉年擦掉面颊上的泪痕,声音细碎无力,“你没走?”
“很希望我走?”沈知知反问他。
席诉年沉默了会,“不希望。”
又沉默了会,席诉年说,“你不觉得我失态的样子很丑很恶心吗?”
沈知知沉思想了会,失态的样子?
脑海里,闪过席诉年失态时那张精致脆弱的小脸,她诚实的摇头,“不恶心。”
席诉年抿着的唇微不可察的松了些。
沈知知继续说,“很可爱,想抱着亲。”
还想抱着x。
席诉年抿着的唇僵住。
瞳孔缩了缩。
苍白的脸颊爬上一个小小的红团。
“你……”
沈知知不喜欢席诉年一口一个“你”,她板着脸,“我们的对话听起来好生疏,年宝能不能叫我姐姐?”
席诉年想说的话又没说出口,郁闷的眨眨眼。
他对上那双期待的狐狸眼,总觉得对方过于的殷勤。
好像真的是打算“以身还债”。
明明他拒绝了的……
席诉年目光垂落,下方就是他没有动静的腿,一双谁见了都会惧怕的腿。
想到后面纯白的灵魂会看见他的伤腿,他就不自觉升起一种恐惧感。
不行……他们的关系绝不能太亲密。
席诉年违心的说出两个字,“不能。”
沈知知了解自家宝宝口是心非的性格,她上前蹲下,两只手伸直,卖惨道:
“年宝你看,我为了给你做饭,手上起了四个水泡,好可怜哦。”
她顿了下,“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年宝可不可以叫我句姐姐?”
“给我做了饭?”席诉年重复了遍,表情愣怔。
这是第一次有亲人以外的人给他做饭。
爸爸离开妈妈后,妈妈天天酗酒打牌,他都是一个人搬着板凳做饭。
他已经记不清有人做饭给他吃的感觉了。
“做、了!”狐狸小姐超大声的说。
她葱白的手指屈起,“做了三菜一汤,呜呜,手上好多泡泡。”
她的手很漂亮,葱白玉润,指尖圆润修长,就好像上等的瓷器,泛着月白色的冷光。
席诉年鬼使神差的握了上去。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脸上的小红团变成了大红团。
耳朵尖也红透了。
他在干嘛?
席诉年脑子乱乱的,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会去主动握纯白灵魂的手。
她会不会以为他在调戏她?
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心思深沉的色魔?
“我……不是故意的。”席诉年想收回手,但沈知知把他反手牵住。
十指相扣。
牢牢的。
沈知知轻笑,“年宝,现在的人好坏呀,怎么调戏了别人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唉,真心疼那人,白白得了四个大水泡,还被一阵调戏,连句‘姐姐’的慰问都没有。”
手被晃动,那温柔细腻的肌肤与他的手相贴,席诉年脑子更乱了。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哦……他要叫姐姐。
“姐,姐姐。”
席诉年的声音哑哑的,从来没叫过姐姐的原因,显得很生涩僵硬。
他试着说了一遍,觉得不满意,又重新叫了一遍,“姐姐。”
沈知知笑盈盈,“嗯,姐姐在。”
“姐姐请年宝吃饭。”
席诉年傻愣愣的说了声“好”。
等筷子握在手上,嘴里塞了口白米饭时,席诉年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被纯白灵魂蛊惑到了,莫名的叫了姐姐,还是两声。
沈知知夹了好多菜到席诉年的碗里,“宝宝,多吃点肉。长身体。”
席诉年咽下白米饭,敏锐的抓到一个不同的字眼,“宝,宝?”
沈知知继续夹菜,很淡定,“怎么了?”
见她一脸坦然,席诉年有些不确定的问,“……我们什么关系?”
“情侣。”沈知知给他一个笑容。
席诉年:“?!”
“我们什么时候成情侣的?”
席诉年脸皮薄,说这种话题脸上臊,他低头扒了口菜,掩饰住自己的异样。
令他惊讶的是,这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味道出奇的好吃。
他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
沈知知数了数手指,估测了下,“两分钟前。”
席诉年嘴里塞的都是菜,嘴巴鼓鼓的,他瞪圆了眼睛,三两口把饭咽了下去,“我没答应……”
沈知知打断他,“宝宝,你抓了我的手。”
席诉年呆毛晃了晃,“所以?”
沈知知给予肯定答复,“我是你的人了。”
席诉年呆毛焉了,“你,你包扎的时候也碰了我的手,我……”
“所以宝宝也是我的人。”沈知知狐狸眼兴奋的眯了眯。
席诉年:“?”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席诉年脑子转不过弯,他想说碰个手没什么的,不是什么大事。
但看见沈知知那么开心,他到嘴边的那些话又吞了回去。
算了,她是女孩子。
他让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