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日出有曜,随着天空渐渐放亮,陆续有宫女和太监晨起忙碌。
两人不敢再如夜晚那般靠的太近,谨慎的隔开了一段距离。
“这一晚上险象环生,你怕吗?”
“怕。”
慕北辰倏然一滞,凝心静气地等着她继续说。
这是他习以为常的生活,却平白将她卷入其中,倘若他们在一起,以后这样的事恐怕会更多,但他仍然贪心的不想放手。
“四个人的生命在我眼前消逝,这些事我十五年的闺阁生活都不曾经历,说不怕是假的。若不是你陪着,今晚我一定会噩梦缠身。”
上次去云水间,她就吓的好几日不敢安睡。
沈云舒望进他的眼,那里暗潮涌动,有着挣扎和固执。
“但我更怕整日过着提线木偶的生活,好像只有算计、讨好、炫耀才能彰显荣誉,最后就会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面目可憎之人。明月都敢远赴异国他乡为自己谋划出路,我又何必守着一成不变的安稳不放。来人间一趟,不想只为二两碎银折腰,只有自己努力拼搏过,才知道什么是无憾。”
慕北辰看着沐光而坐的女孩,心里渐渐融成一汪清泉。
今生何其有幸,得遇吾卿,唯愿年岁并进。
崔宫令掐着时间过来,远远看到女子迎光坐着,男子背光而立,二人目光灼灼,笑语嫣然。
她故意咳了一声,等了片刻才领着一众宫女太监走过去。
“慕大人、沈小姐,皇后娘娘起身了,特邀沈小姐到坤宁殿沐浴更衣,稍事休息。”
后面跟过来四名太监,抬着一个步辇。
“皇后娘娘怜惜沈小姐脚部受伤,特安排了步辇随行。还请慕大人放心,我们会把沈小姐照顾好的。”
沈云舒看向慕北辰,有他在,自己好像一直都被优待。
慕北辰安抚的向她笑了笑,“皇后娘娘仁慈,你先去休息一会,等忙完了我再送你回府。”
他扯下腰间的佩玉递给崔宫令,嘱咐道:“云舒首次进宫,还望宫令多关照些。”
崔宫令好笑的看着腰间光秃秃的慕大人,也不知道这一晚扯下了多少配饰送人,都把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掏空了。
“慕大人客气了,沈小姐是娘娘请来的贵客,我们自然会好好伺候。”
慕北辰的好,心明眼亮的沈云舒怎会不知。一个人愿意为你倾尽毕生柔情,自然远胜万千甜言蜜语。
沈云舒乘上步辇,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慕北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坤宁殿。
崔宫令将沈云舒安排到偏阁,请来太医为她治疗脚伤,而后备下早饭。
待沈云舒梳洗完毕后,一队宫女捧着衣裙和饰品过来。
排成一列的托盘上摆有一件金黄色绣着纹样的对襟衣衫、一条镶银丝瑈蓝百褶裙以及金银珠钗等首饰,样样都透着精致。
领头的宫女向她行礼请安,“沈小姐,女婢是坤宁殿的管事宫女芜菁。这些是昭庆公主未出嫁时的衣服,还没上过身,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找来给您换上。您昨晚操劳,先在此小睡一会,午膳的时候奴婢再来叫您。”
沈云舒回礼,笑着应下。
能在帝后宫中伺候的女史通常都是官宦人家子女,未来即便不能留在后宫也要嫁给朝臣,丝毫怠慢不得。
待人都走后,沈云舒仔细打量这座侧殿,重檐庑的殿顶,屋面铺着黄琉璃瓦,梁枋上绘满龙凤和玺彩画,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就住在这。
都说权位不宜盛,能事不宜尽,但尝过权势滔天的滋味,有几人能不心动。
她默默回想昨晚种种,动辄权贵内外勾结,猖狂作乱,皇亲贵胄、朝廷权贵哪个都得罪不起,慕北辰步步都走在刀刃上,锦绣前程和体面尊荣均是用命搏回来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要承其重,必有其器。
看似风光的背后都是辛酸和沧桑。
既然做出了选择,后面的路即便荆棘满地,只要他不离,自己就会陪他走下去。
芜菁带着一众宫女离开,她旁边一个小宫女好奇的问道:“芜菁姐姐,这个沈小姐是何人,以前怎么从来没在宫里见过。”
“她是皇后娘娘请来的贵客,是西亭伯的女儿,你们不要多问,妥善伺候着就好。”
“哦,我见崔宫令亲自把她带进来,还以为是多尊贵的小姐呢,那西亭伯不是落魄了吗?”
芜菁脑中闪过一位气宇不凡的男子,她状似无意的说:“听说是慕大人陪她进宫的。”
小宫女突然好奇的说道:“慕大人?可是卫国公的世子,都说他不近女色,厉害的很呐。我听移清殿的宫女说,五公主好像还对这位大人念念不忘呢。”
“在宫里可要谨言慎行,这事你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小宫女笑着点头,“芜菁姐姐最好了,什么事都提醒我们,等你放出宫的那天,皇后娘娘一定会给你配个高官重臣的。”
“咱们女子这辈子,只要嫁得良人就好,高不高官有什么要紧。”
“还是芜菁姐姐想的通透。”
——
垂拱殿。
仁宗拿着手里的奏报,眉头紧锁,泰姬之死是小事,居然有人内外勾结,到底是何用心?
“宰相,你怎么看?”
崔容时回禀:“微臣觉得一是要先捋明白波斯使臣为什么让本国的重臣之女死在宫内,是波斯国王的授意还是使臣的谋划,他们所图为何。二是要查清到底是谁在勾结外邦使臣,既然能在宫中做手脚,想必是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慕爱卿,你觉得呢?”
“臣认为可以先将此事告知波斯使臣,看看他想获取什么。但我们要掌握主动权,尽管那使臣是知情人,我们也不能暴露奸细之事,所以臣斗胆游说了泰姬的庶妹明月,让她为我们做人证。”
“如何作证?”
慕北辰拿出一枚吹箭,“臣认为要一口咬定泰姬死于卡农偷偷携带进来的吹箭而不是冰箭,泰姬死于波斯婢女之手是波斯国的内事,死于后宫的冰箭就要上升为两国邦交问题,不利于我朝谈判。”
仁宗点头,“爱卿考虑的周全,此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双喜,宣波斯使臣觐见。”
谈完了正事,仁宗一边喝茶一边问道:“慕爱卿,你是如何游说泰姬庶妹的?”
慕北辰一本正经的说:“臣说官家答应让她入住后宫。”
仁宗一口茶没咽好,立刻咳了起来,他怒斥道:“你怎么不答应自己把她娶回家?”
慕北辰理所当然的说:“官家,臣还未娶妻,怎么能先纳妾,这不合礼数。您是一国之主,后宫百花齐放才是春。”
“你答应的,你去找皇后说吧,朕就不管了。”
慕北辰扶额,“臣可能一夜没睡,此时觉得心慌,得请两日病休。”
仁宗乐了,“好,朕批准了,正好沈小姐还在皇后那,一会我就去与皇后研究研究,给她赐个婚。正好你上次提议要升她为县主,今日她再次立功,不如就双喜临门吧。”
他掰拉手指头算了算,“如今位份提上来了,赐婚的人选也多了,哎,可惜宰相儿子还小,要不门当户对正好。”
崔容时不想沾惹鱼池之灾,“臣的家事就不劳官家费心了。”
刘公公站在后面暗笑,官家都一脑门子官司了,还有闲心保媒拉线。
回头慕大人生气了,去皇后娘娘那把秀女图都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