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天狼山,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山脚下的营地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温暖舒适,一到夜里,堪比寒冬腊月。
严良和欧阳倩这种南方来的身娇体贵的公子小姐,一时间肯定难以适应。虽说早有准备,带了很多棉被御寒,但是一到夜里,那无孔不入的寒气,还是将二人冻得手脚冰凉。
这二人都习惯了办完事不穿衣服睡觉,于是半夜被冻醒以后,只能靠做操取暖。就这样,睡一会,被冻醒,做个操,接着睡,然后又被冻醒,来回折腾了一宿,不得安生。
次日一早,二人早早起床,出了帐篷,放眼扫过营地,将士们基本都已起床,巡逻的巡逻,做饭的做饭,练兵的练兵,各司其职,有序忙碌着。
“这边关的条件也太艰苦了,将士们长年驻守此地,实在太不容易了。”严良一边搓着手,一边感慨一句。
“都是因为北方各省的条件太差,后勤补给跟不上。倘若能让北方各省的经贸发展起来,民生得到改善,边防将士们的条件自也会得到提高。”欧阳倩笑着望他,“亲自来北方一趟,你心意可有改变?”
严良微微一笑,“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乱局尚未平定,还应着眼于当下,先跟胡人谈谈通商修路之事吧。在我看来,这才是福泽子孙的百年大计。
与其给将士们提供好一点的边防条件,倒不如争取两境通商,和睦相处。到那时,将士们放马南山,荣归故里,安享太平盛世,岂不更好。”
欧阳倩轻叹一声,“和平哪有那么容易,两境之间厮杀得太久,仇恨太深。咱们并未亲身经历这些仇恨,你自是能心向和平,但那些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想让他们淡忘仇恨,绝非易事。
试想,你能忘了玥儿的仇么?你能跟六王爷一家讲和么?现在将六王妃母子置于你刀下,你杀是不杀?”
严良听得心中一沉,望着那巍峨耸立的天狼山,默默一声长叹,“我不知道,这或许就是天命,真到了那一刻,谁能说得准。现在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说话间,夏侯烈从营帐中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瞧你们这抖抖索索的样子,初来北方,定不习惯吧?”
“那是,这里白天骄阳似火,晚上滴水成冰,确实有些难受。”严良对着手哈了口热气,颤声笑道。
“没事,多待一阵子就习惯了。年轻人,这点苦还吃不得么。”夏侯烈随口一笑,接着又想到什么,正色道,“对了,这里不比南方,晚上定要和衣睡觉,若是光着身子,八条棉被都挡不住寒气。”
“呃……知道知道,谁光着身子睡觉呀。”严良讪讪一笑,欧阳倩俏脸微微泛红,哪敢接这话茬。
“对了,营地里没有炭火么?在帐篷里弄个炭火盆不就好了?”严良又道。
“没有,你小子倒是会享受,还炭火盆。咱们这有时碰上下雨,连干柴都没有,到了晚上就裹着棉衣硬抗。哪年冬天,咱们这不得冻死好些个将士。”
“哎哟,朝廷连点炭火钱都拨不出来么?就抠成这样?”
“朝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能保障咱们这每年的棉衣供应就不错了。”
“得,我给您弄点煤炭过来,行了吧。正好最近我们压了好几船煤炭,我让他们全拉到这来,让将士们撑过三月肯定没问题。”
“哈!好大的口气!都说你小子有钱,没想到有钱成这样!那感情好,你速速把煤炭运来,晚上我也能支个火盆。”
闲扯几句,几人一起吃早饭。然后,夏侯烈点了两百亲随,陪着严良一起往天狼山而去。
来到山脚下,放眼一看,一条十丈宽的山石道路,幽深曲折,直通天狼山深处。宛如一条巨大的裂壑,在山体中间断开。
那道路起伏不平,碎石遍布,还有许多树木荆棘生于其中,一看就非常难走。别说走车马,就是徒步走起来也很吃力。
在进山的道口处,现已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士兵们铺设了重重关卡,巡查过往。偶尔能见到一些中原百姓赶着骡子,驮着些货物往山里而去。也不时能见到一些胡人赶着羊群,从山里往中原而来。
士兵们对往来之人都会仔细盘查,尤其对胡人,盘查得更是谨慎。
“这不是挺好么,民间已经有些自发的商贸往来。虽说隔着八十里山道,但依旧阻挡不了百姓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情。”严良笑着道。
“这也就是最近半年,往来稍稍多了些,通商令颁布以来,两地都同意开放国界,允许自由商贸,但起初一年多,一个往来商户都见不到。曲阳城之战已过了五年,两地之前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仇恨呐。”夏侯烈轻叹道。
“老将军,说实话,您希望两地通商么?”严良正色问道。
“这个别问我,这事得由你定。皇上让你全权负责此事,通不通商,你自己看着办。是战是和,我边关将士尽皆听令就是。”
说着,夏侯烈又是一叹,轻声道,“不过说实话,我打了大半辈子仗了,到现在,算是有点理解柳老将军当年的心情。
她辞官之时,也就是我这等年纪,不是她真的上不了马提不动刀了,她是累了,倦了,也厌了。
当年木沁草原一战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柳老将军的斗志已经消退了许多。想是因为那一战,杀死的平民太多了。”
严良听得点了点头,感叹道:“慢慢来吧,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化解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只要双方真心向和,总有办法让百姓们淡忘过去的。”
欧阳倩笑道:“相公说得对,现在这些往来的客商不就是好苗头么,倘若这条山道修通,两境往来一定会更加频繁。”
夏侯烈皱眉道:“其实近几个月,从草原来的客商已经减少了许多,去年夏季之时,前来贩卖牛羊的胡人可比现在多得多,只是因为闹了场瘟疫,使得胡人来得少了。”
“是因为民生萧条,牛羊卖不出去了?”严良问道。
夏侯烈摇了摇头,“这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有传言说,北方的这场瘟疫,是胡人通过他们的牛羊故意散播的。”
严良听得一皱眉,“有证据么?”
“没有,不过这场瘟疫来得很突然,扩散得也太快,叫人全无防备,而且自始至终都搞不清源头在哪,的确有点可疑。好在疫病没有扩散到军队中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欧阳倩沉声道:“倘若真是胡人故意传播瘟疫,那他们就是心怀鬼胎,想趁北方虚弱不堪,趁虚而入!”
严良冷笑道:“倘若真能证实瘟疫是胡人传播,那还谈个屁的通商,直接准备开战得了。这事现在还在查么?有没有新的进展?”
“一直在查,去年太子到北方来,也是为了调查瘟疫传播的真相。进展嘛,暂时没有,瘟疫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想追根溯源,没那么容易。”
听得此言,严良的心情不由变得沉重了些许。
“看来眼下的首要之事,是要弄清胡人到底是不是真心谈通商,别搞到最后,上了他们鬼当。”
“是啊,此前派过来的钦差,一直拿不定个主意,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这次可就看你的了。”
严良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咱们先去曲阳城那边转一转吧,到了曲阳城,我叫人通知胡人会面详谈。”
随后,一行人沿着颠簸不平的山道,缓缓向天狼山深处而去。
一路上,严良不住地左右顾盼,仔细观察地形,大致在心中测算。毕竟修过那么多路了,走上一遍,基本能估算出工期长短和投入成本。
“严良,你打算修这条路吗?”夏侯烈正色问道。
“修啊,皇上让我来不就是让我修路的。不管胡人是否诚心谈通商,这条路都照修不误。”严良淡然说道。
“路修好以后,你觉得现在的大梁,能够应付胡人么?”夏侯烈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严良想了想,轻叹道:“修这条路,是为了争取一下和平的希望。大梁主动提出通商,草原也已响应,不修这条路,大梁便会失信于草原。
如此一来,今后几十年,两境之间都再难和平。要化解恩怨,总要有一方率先表达诚意,修了这条路,便是向胡人展现我们的诚意。至于草原最终是否接纳这份诚意,就看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