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章有大修)
陈江安立在一片素白的雪中,仰头看着半山腰和他对话的人。
周围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弓箭,永安侯躲在人群之后,只有声音传来。
似乎是知道陈江安的想法。
永安侯直接言明,自己睡觉都带着刀和毒药,虽然不能杀了陈江安,但绝对能在陈江安的人上山的第一时间自绝。
陈江安眉头紧皱,他眼下,除了围困住对方,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今上的态度,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
除非今上一文钱都不要,否则,陈江安面前的几条路,没有一条好走的!
就算是今上答应放过永安侯了,那怎么放过?永安侯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的是真的假的?
而且,今上可能会放走永安侯吗?
当然不能!
今上给陈江安的命令是,不管陈江安用什么办法,人得死,钱得要!
陈江安老早就已经开始布置,他和永安侯说,今上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问永安侯想要怎么离开。
永安侯直接让陈江安的人撤回京城,等他走了以后,自会想办法告知陈江安那些东西在哪。
是个人都不能同意的事情,陈江安自然也不会答应。
永安侯不确定安全不会从山上下来。
陈江安皇命在身,不可能有半点松懈。
双方一僵持便是三天。
早先陈江安以为永安侯很快就要被困死在山里,只是他却发现每日与他见面的永安侯状态似乎都很好。
很明显,他能来到这座山里躲藏,并不是因为慌不择路,而是早早就在这里有所布置。
过程中,陈江安试探着让人上山,但结果都不怎么样。
那些试探上山的人都被杀了。
而一旦人数多了,永安侯直接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质问陈江安是不是准备撕破脸了。
陈江安无奈,只能暂时停下这种试探,让人想办法去附近的人家找来熟悉这座山环境的人打探山里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其它突破阻碍的可能。
但很显然,这里作为永安侯最后安身立命的防线,对方在这里的布置很细致,陈江安从很多方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瞒过永安侯的耳目。
夜里,陈江安坐在营帐之中,面前的沙盘已经被人按照周围打猎之人的描述布置成了这座山的模样。
陈江安围着这里仔细的看。
今夜是牟娘巡逻,陈江安的随从拎了食盒和炭筐往回走,牟娘看见人,过去搭把手。
那人见到牟娘,笑的和气了些。
食盒并没有放开,而是将炭筐递了过去,牟娘也不在意,拎着筐去到了陈江安的营帐。
陈江安还在看,也没有太关注周围的动静,等到随从放下食盒,视线都没有转移过一点。
牟娘过去,从炭筐里面取出炭来,按照陈江安的习惯摆放在炭盆之中。
陈江安听见动静转头,就看见牟娘的背影。
他愣了一下。
“你这伤口都三四天了,一直就这么包扎的吗?”
牟娘伤在肩膀位置偏下一点,她自己够不到,又不能找军医帮忙,便自己扬了些药粉,随便用白布缠了缠,因为缠的不够好,白布都把棉衣和铠甲撑开了口,带血的棉絮还在外面露着。
牟娘也看不见那处的狼狈,听见陈江安的话,放下炭,往自己背后看看,可惜这个地方她自己努力也看不到什么。
“哦!我自己处理的不好,但是不影响行动!”
经过上次和陈江安的谈话,牟娘已经明白了陈江安对她的态度,既然是上峰问话,那必然是担心她受伤了会不会耽搁正事。
陈江安倒是没想到牟娘竟然真的这样实在。
他紧迫的心忽然松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办法说的更多。
牟娘那个受伤的位置想要包扎就得脱衣服,这军营之中谁都不方便动手。
他也不可能为了牟娘专门找个女医过来当军医,这件事也就只能这样处理着。
等牟娘离开,他才去跟身边的随从交代。
“你亲自去,按照牟副尉的身形去给她找一件新棉衣回来。”
随从听了这话,答应下来,马上去办。
食盒放在那里,陈江安看都没看,等到营帐之中又剩下他自己,他还在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想办法上山。
随从出来,点了三个人与他同行。
这里想要找一件新棉衣可不容易,因为是临时落脚,所备军需不多,适合牟娘穿的棉衣,就更是没有了。
他准备直接去最近的村子里,花钱请人做一件。
左右陈江安也没交代做成什么标准,大差不差的就可以。
随从和牟娘见面次数也不少,对牟娘有些了解,知道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四人同行,骑马一路朝着最近的村子去。
夜路难行,就算有火把也走的不怎么顺畅,随从没有跟人说他是去做什么的,同行的三人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此行如此折腾只为了给牟娘做一件棉衣。
这里距离周围的村子不远不近,白日里骑马往返要小一个时辰,夜里需要的时间更多。
小一个时辰才到了村中。
如今已经半夜,村中安安静静,这安静似乎比以往更为安静。
随从敏锐的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已经发现了他。
“来者何人?”
几人看着围过来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什么时候被对方包围的。
火把亮起,一个穿着厚实的男人从人群之中走出来。
那人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疤,皮肤粗粝,眼神凶悍,一眼看过去,整个一个活土匪。
他打量着随从身边三人的穿着,皱了皱眉,露出了些许不屑和不得不低头的无奈,问道。
“军爷?怎么大半夜跑这来了?”
这边几个人自然以随从为首。
随从摸不准来人底细,又不好交代自己的情况,委婉的试探。
“这村中的刘里正呢?”
随从显然是担心对方的身份,先要从熟悉的人开始确定一些事情。
对面的高壮男人皱了皱眉,紧紧的盯着随从。
随从心里虽然没底,但面上半分不惧。
他可是陈江安身边的最信任的人,跟着陈江安什么人没见过。
双方都没有言语,却在气势上已经产生了强烈的碰撞。
这一下,互不相让。
不过有时候,没赢就是输了。
起码对于那个刀疤脸的男人来说是这样的。
他不能惹事,没有把随从的气势压下来让对方知难而退,就得把对方安抚住,才能不惹事。
他后退半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没一会儿随从口中的刘里正就被人扶了出来。
刘里正有些年岁了,明显喝了酒,人虽然看起来红光满面,但脚步轻浮,若不是被人扶过来,也走不了这么快。
随从皱眉打量着他。
“刘里正,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他想问,你若是被人绑了就眨眨眼。
但刘里正无法了解随从的暗示,这会儿只觉得心慌慌的。
不是因为被人架着,而是因为觉得随从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知道随从的身份他得罪不起。
可是……
“军爷,无事无事,平安无事!军爷您这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小老儿,旁的事情都是我们村中的事,不敢烦扰,不敢烦扰……”
随从见此眉头紧皱,直接问道。
“村中可是来了外人?”
里正也没有隐瞒,喝的有些多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
“哈哈……村中来了财神……”
随从抬头去看刀疤脸,刀疤脸抱着肩膀无所谓的样子,但刚好也在看着他。
而就在这时,已经得到消息的话事人也收拾妥当从村中走了出来。
刀疤脸刚才还冷森森的表情,随着人的到来忽然绽放开来。
别说,那土匪一样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除了刀疤依旧狰狞之外,整个人竟然显出了两分憨厚。
来人看着有些单薄瘦弱,远远的看着并没有那么强的气场。
因为距离太远随从一时间还分辨不出什么,直到人走近了,他才瞬间瞪大眼睛。
来人哪是单薄瘦弱,来人分明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他认识的女子!
“李当家?”
李如意也是和陈江安打过交道的,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竟然是陈三哥,一别许久,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陈江安的人来这里自然不可能是看上她商队里的东西了,那只能是刚好有事过来。
她也不用试探,直接一挥手让自己的人先撤下去。
这次回来,她从诎洲郡又带走了一批人手。
日月门稳住脚跟,加上生存在周围的江湖人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庇佑,了解李如意的底细以后,不少人投奔过来。
李吉祥留意试探了许久,帮着李如意选出了一些能用的人,这次跟着李如意一起来京城。
这刀疤脸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这人看着虽然凶狠,但本性不坏,这一身气场都是在诎洲郡磨练出来的。
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同他一起投奔而来。
两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十二三岁有些念书的天赋,二女儿八九岁,也有些侠女本色。
倒是小儿子六七岁了,胎带的体弱,粗养着不成,若是细养着,放在诎洲郡也没那条件。
一家人都被李如意直接安顿在了府城那边,他的师妹也留在那里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帮着孙掌柜做事,有李如意的关系在,总归是稳定了下来。
随从原本以为只有这些人,但李如意挥手以后,他从凌乱的脚步声中又听到了不少隐匿于暗处的声音。
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包围他们的不止是刚才那些人,夜色之中,人数起码比他料想的多出一倍。
李如意这一批货不说价值连城,可也是她自己,秦焕璋和宋铭禄三方的钱汇总而来。
一路散出去的货换成钱,再换成货,货又换钱,钱再换货……到了这里,价值几何只有在卖掉以后才能知道。
李如意再小心都不为过。
随从的心这会儿才放回肚子里,这些人大约都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毁尸灭迹的打算了吧!
毕竟,随从看见李如意,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底细。
“李当家,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李如意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陈江安的人,她猜到对方有事情,但她也知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少问的道理。
“我一介商人做的就是走南闯北的营生,想着年前回来一趟。”
“对了,陈三哥,来这村中是找人还是找东西?可有我帮得上的?”
随从听了这话,连忙说道。
“还真有一件事!”
他本来就是来找棉衣的,李如意在这里,牟娘的棉衣大约不用找人做了。
“牟副尉受了点伤,衣服坏了,我过来帮她找件能穿的衣服!”
李如意听说牟娘受伤,马上紧张了起来。
“受伤了?伤在何处?人怎么样了?”
看出李如意是真的紧张,随从便挑拣着自己能说的说了一点。
“伤在肩上,不严重,不耽误当值。”
听说连当值都不耽误,李如意这才放心了一点。
她听说随从来找棉衣,二话不说便吩咐人去拿来,顺便还拿了伤药和一些吃食,除了给牟娘准备的,她还给随从几人也准备了一些。
很快东西找来,随从背上李如意给他准备的包袱离开。
李如意目送了他们一段路,方才回去。
即便距离不远,李如意也不可能给公事在身的牟娘添乱。
她回来,正好休息好的李廿已经起来换她了,看见她有些心事,追问了两句。
“怎么了?”
李如意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前两日咱们收到消息,说是永安侯府被抄了,如今陈江安就在这周围,我估计是永安侯逃到这边来了!”
李廿听了这话把这几天的消息琢磨了一番。
“不是说永安侯已经死了吗?”
朝廷已经放出消息,永安侯因为造反,罪名确凿。
有不少传言都在说永安侯已经被就地诛杀,虽然始终未被证实,但朝中也无一人反驳。
李如意听了这话,只是笑笑。
眼看年关了,一个造反的侯爷从京城跑了,京城周边的百姓都不用过日子了,光提心吊胆去了。
更何况,李如意想了想周围的环境,很快便明白,永安侯虽然还没有抓住,但一定处在陈江安的控制之下,今上眼下需要时间,更是不会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