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三庚便数伏,夏至后,那种湿漉漉的雨水渐渐少了许多,平江府的梅雨季就要结束,天气也日益闷热。
家里的蟋蟀比往常多,都是来阴凉处避暑的,曜儿也不再跟伙伴们在烈日下玩闹,而是找着阴凉些的树木下躲猫猫。
李清和紧赶慢赶的,总算把自己地里的活计做的差不多了,在家歇了几日,又要去给于仁义他们帮忙。
就快入伏,于仁义他们的田地也远,光进山到那地里都得许久,于是谢俞给李清和准备了草帽、水囊和绿豆汤。
那水囊自然是她在京城买的那个,能装许多水,热水放许久都不会凉。
当然,这大热天,她给李清和装的不是热水,而是烧开后放凉后的水。
这天闷热极了,喝凉的井水跟井水冰镇过的绿豆汤都极易损伤脾胃,便是李清和跟曜儿渴极了,谢俞也没同意他们父子回来就喝井水,往往是给他们喝放凉的热水,或是放凉前加了糖的绿豆汤。
如今已是小暑节气,山里的栀子花开的十分多,进山就能闻到那清新的香味,李清和路过时盘算着,待干完了活,要折几支栀子花回去给谢俞,最好是带着枝叶茎秆的,说不定还能成活呢,届时院子里也多一丛栀子花了。
李清和带着水囊跟一瓦罐绿豆汤到于仁义他们的地时,唐明、唐成已经下地干了一会儿活了,见着李清和来,趁势走到树荫下歇息。
李清和走了这许久,也有些口渴,站定就揭开瓦罐喝了口绿豆汤,看的唐明真是嘴馋。
“清和,你那啥啊?绿豆汤吗?给我来一口!”
李清和从布兜里拿出谢俞准备的小碗,小心的舀了两碗给他们二人。
绿豆汤下肚,暑热都似解了不少,只唐成嘴巴还不闲着,“好喝,就是不如井水凉过的有滋味,这鬼天,真是热,绿豆汤都晒热了。”
李清和绑好裤腿,斜他一眼,“这本就不是井水镇过的,俞儿怕我喝凉的损伤脾胃,特地准备的不冷不热的。”
唐成觉得自己的心现在是不冷不热的,这李清和,哼,有媳妇了不得啊?唉,真令人羡慕,有人知冷知热的,多好啊。
李清和可没关注唐成那怨妇似的脸,利落的下地干活,早干完早收工,俞儿说了今日做红烧猪蹄呢。
要做红烧猪蹄的谢俞还在杂货铺里挑挑拣拣呢,过了个年,又进货、卖货的把这铺子经营了这快半年,总是没寻着合适的时机把那些挤压的货清理一遍。
正好今日李清和出门干活,又瞧着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她干脆在铺子里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会儿,清理出来许多布料或是衣物。
进了六月,小潭村就要晒伏了,往常都是选的六月初六晒伏,老人言,六月六,人晒衣服龙晒袍,这日子啊,顺口又吉利。
实际上不是特指只能这一日晒东西,只要是天气晴朗,日头足且白日里又长,都行的。
晒伏的小潭村真是十分热闹,各色各样的衣服裤子还有被褥都被挂出来晾晒,还有些人把生了虫的米面也拿了出来倒在谷垫或是竹筛里,这粮食只生了虫,白白扔了肯定是舍不得的,晒一晒,回头再筛一筛,照样是能下肚的嘛。
虽说是晒伏,实际上真正的初伏日还早着呢,还得到六月十五,三伏天才算真的到来了。
即便不看黄历,谢俞也感受到三伏天的艰难了,这才刚初伏,出趟门那汗珠就跟下雨似的滚落下来,砸到地上还能溅起泥呢,真是热啊。
“从前你在家过夏日也是这般热吗?”终于把兄弟们地里的忙帮完了的李清和皱着眉头给谢俞和曜儿扇风,看烈日下的远处,总觉着有热浪涌动。
谢俞摇摇头,“似乎并没有这么热,也可能是我在京城待得太久了,不大能适应村里的夏日了。”
实际上小潭村山林多,还算凉快的,屋子里并不热,只是农人哪能一直闷在屋子里啊,得出门做活,得下地挑水施肥,一刻都不敢空闲,所以总觉着这外头真热啊,热的人累得慌。
谢俞家里头的褥子早就换成簟了,不过夜里总还得盖盖肚子,这暑热时节,贪凉最易染风寒了。
热了这么七八日,天气似乎湿润了些,惊雷在半夜响起了许多回,却迟迟不下雨,被多次惊醒的谢俞一脸怨气,跟李清和抱怨道,“这雨要下就下嘛,总这么干打雷的,扰人清梦,这雷公也像孩童一样调皮!”
第一回惊雷响起时曜儿就跑来了谢俞他们房里,此时也在床上,跟着爹娘睡似乎格外香甜些,再没被惊雷吵醒。
谢俞这抱怨声不大,窗外却忽地闪过白光,闪电伴随着雷鸣又开始轰隆隆起来,谢俞被吓得微微后仰,李清和忙拥着她。
“嗯…雷神公公勿怪啊,我不是存心说您,您别生气啊……”谢俞嘴里嘟囔起来,李清和仔细一听,竟是在为刚刚的口无遮拦给雷公道歉。
他觉着这场景有些好笑,正要让谢俞躺下歇息,外头雨滴敲打起了门窗,终于下雨了。
雷鸣声消失了,只有雨水落下的湿润气息钻进谢俞的鼻子里,这是泥土混着被雨拍打的青草的清香,谢俞转身给曜儿掖好被子,跟李清和相拥而眠。
雨声中,中伏天悄然到来,今岁的夏日已经过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