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死一般寂静。
众大臣偷眼看看御座后那紧闭的珠帘,发现也鸦雀无声。
一个个都有些惶恐。
看来连庄康太后都对他们不满了,要不然像平日里皇帝闹到这般程度,
她早就要出言制止了。
今天继续保持沉默,应该是表达她与胤文帝同一个想法的意思。
这下子众大臣都有些慌。左相温博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陛下息怒。大敌当前,万不可自乱阵脚,征西...刘琨和王博勇两个逆贼虽然叛国,
但我大胤还有雄兵,可继续派人去迎击伪夏叛军,不使他们靠近中都。”
“那依左相的意思,何人可为将?”
“这个......”
温博面有难色,眼角余光飘向武将方向,
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恨不得当街杀人来宣示武勇的将领们,
此刻全都低头不语,脑袋瓜子恨不得扎进裤裆里,来掩饰自己的存在。
他轻叹一口气,
“老臣不才,愿领精兵出征,不破逆贼,誓不还朝。”
胤文帝面露讥讽之色,死死盯着温博的老脸,
“左相一介文臣可懂行兵布阵之法,你有这个勇气带兵,朕却没有这个胆量让我大胤儿郎们去送死,给朕退下吧。”
温博无悲无喜,默默平身后退,静静站立在人群中,再不肯发一言。
“嘿,本相已经说过话了,再发脾气也找不到老夫头上。
反正无论让不让我带兵出征,无非就是早降和晚降罢了。
大夏王朝新立,人才缺乏,老夫要是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捞到一个相位,
有些期待呀!”
御书房中重新陷入寂静,半晌后,珠帘后传出一道婉转淡漠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夏来袭,国事维艰,还望众臣工多多费心,帮助陛下稳定朝纲。
等这一次大难过去,哀家与陛下不会忘记你们。”
“遵太后懿旨。”
众大臣齐齐躬身施礼,然后施施然鱼贯而去。
等众人走后,胤文帝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满脸沮丧。
这时,有宫女打起珠帘,从后面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丽人。
修眉凤目,通红嘴唇,雪山高耸,细腰翘臀。
皮肤白的发光,具体年纪看不出来,既有少女的纯真,又有少妇的风情。
几步来到胤文帝身前,皱眉看着他。
“陛下注意仪态。天还没塌下来,不用这般悲观。”
胤文帝眼圈儿一红,差点儿落下泪来。
“母后,难道我之前真得做错了吗?
江晟父子盘踞北川几十年,树大根深,是国家的隐患。
我用计除掉他,还能培养出一位天元境无敌大修士,本来一举两得的好事,
怎么就落到如今的地步。”
庄康太后一笑,
“皇儿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逆贼。君要臣死,臣不死就是大逆不道。
江昊小儿风光一时,必不会有好下场。”
“难道母后还有何应对之法吗,赶紧说给儿子听听。”
胤文帝两眼放光,一把拉住母亲的胳膊充满希冀得问道。
庄康太后心中一紧,比吃了黄连还苦。
她哪儿还有什么后手,之前的那些手段全都用尽了好吧。
征西和征东两位大将军率军投敌,狠狠斩了大胤一刀。
马鸣关守将钟万雄也降了,被她用之前的情谊请来的青离剑宗之主也被那个宇文成都当场斩杀。
大离的王后,还有大鸿的西宫贵妃,都是慈心庵的同门,
本来已经去信约定好了共同出兵伐夏,
谁知道突然间形势大变。
大离王朝爆发了骇人听闻的黄巾之乱,国内一塌糊涂,自身难保。
大鸿王朝也没好到哪里去,居然被大夏国先发制人,
此时四十万大军在境内肆虐,比大胤还惨。
她最后的底牌,从来没有怀疑过的最大靠山慈心庵,
明明已经派了人来警告江昊那小儿。
听说来得还是静心禅院的法空大师,和慈心庵当代真传秦梦萱。
她喜出望外,就等着大夏退兵认罪的消息。
结果......
风平浪静,大夏王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反倒是又来了一员无敌猛将并十万精骑,打得他们大胤落花流水。
这些日子,她也派人去上阳城打探情报,结果传来的消息让她差点儿没气炸了脑袋。
秦梦萱与夏皇江昊在宫内共处一晚后,第二天早晨就和法空离了大夏,北上而归。
人家走了...
走了......
真是气煞人也!
秦梦萱那个小贱人不得好死!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她首先就把那位同门真传当成了水性杨花的狐狸精。
这分明是她自己勾搭上了大夏江昊,就把她这个同门和大胤给卖了,
贱人罪该万死。
现在一想起来,她还胸口生疼,雪山要炸的样子。
深吸几口气,她努力恢复平静,
“皇儿,徐公公进境如何了,只要他突破到天元境,我们就还有机会。”
胤文帝咬咬牙,
“徐公公进境很快,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
只是...只是他昨日跟朕说,想见见母后。”
庄康太后沉默半晌,眼眉猛地一挑,“那就去见见他。”
一行人很快来到那座偏僻宫殿前,
胤文帝在大门前驻足,嘴角抽动几下,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徐公公想必有些重要事情和母后商谈,儿子就不进去了。”
庄康太后深深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点点头,独自一人向大门中走去。
宽阔的大殿,腥臭的血池,好似厉鬼一样的白发老太监,普通人见了肯定要吓一跳,
但庄康太后没有,她眼中泛起无限柔情,痴痴看着那个鸡皮鹤发的身影,
缓缓开口,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徐哥哥,我来看你了。”
徐公公缓缓抬头,眼中神色复杂又疯狂,
“小柔,二十年了,从我入宫到现在,一共二十年零一百八十四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庄康心中一颤,差点不能维持那柔情蜜意的眼神。
她强压不适,目光更加柔和,
“徐哥哥,是小柔对不起你。当年我师命难违,不得不离你而去,嫁入这冰冷的皇宫。
可没想到你对我痴情难改,居然甘愿自宫进来陪我。
可是我愧疚难安,才一直躲着不敢见你,你不会责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