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的身份不简单。
阮软一开始听他说起哥哥的下乡时就起了疑心。随着不断的接触,渐渐发现他的不凡,尤其是一次在邮局偶遇,他的信戳来自北京,阮软才确定心中的猜想。
聂远分明是从南方和他们一起北上,而且现在的政策是家中若已有孩子下乡那另外一个就可以留在父母身边。
除非是家庭困难才会有子女都下乡的情况,而聂远的穿着打扮,谈吐气质显然不是穷苦出身。
那只有一种可能,家中突逢变故,他是为了避风头。
聂远不置可否,举起茶杯微微一敬,“没错,很多事情不会空穴来风,我们都应该尽力一试。”
孙英和李晓晓对视,下定决心齐齐点头,“好!”
学习的事自然是秘密进行,大多数几人都在肖家一起复习。
阮软也曾问过萧承是否憧憬大学,但男人显然更喜欢打拼事业,她也就不再强求。
一九七七年十月,一个平凡的午后村子里的广播发出两声滋滋啦啦的噪音。
“……今年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有了重大改革……实行自愿报名,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参与……统一考试,地、市初选,学校录取,省、市、自治区批准的办法……”
这一消息如同春雷乍响,知青们夺门而出,他们举止疯狂,蹦跳着抱成一团,每个人都激动到说不话,又哭又笑。
村里人都稀奇的看着他们奇怪的行为,尤为不解。
乡亲们哪里会懂,知青背井离乡,扎根西北,在每日的劳作中消磨信念和理想的痛苦。
初下乡时的满腔热血早就被日复一日的农活搓磨殆尽。就在他们以为命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会等来拨开乌云见明月的一天。
高考,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此消息一出,没有人有心思干活。
高考就定在十二月十日,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很多人的知识早就忘记了,但机会难得,还不知道明年政策会如何变,没有人想要放弃。
那几个已经和村里人结婚的知青,更是当场翻脸,扬言要离婚撇开关系。
总之村子里一片鸡飞狗跳,高考恢复的热度一连几天都没退下去。
唯有阮软四人稍显镇静,抱着课本更用功的学习。
尤其是孙英,她没有父母兄弟帮衬,回城遥遥无期,高考是她唯一的机会。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镇上的纸笔疯狂涨价,课本更是拍出了天价。
好在阮软有提前做好准备,他们报好名只需要安心复习就行。
高考这天,接连几日的大雪让气温下降,考点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各年龄段的人都有,放眼望去当真有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架势。
萧承仔细检查了阮软的笔袋、水杯、准考证等等,打气道:“别紧张,就当是一场普通的考试。”
阮软原本挺淡定的,但在这样哄闹紧绷的氛围里她也无端生出几分焦急,担忧地说:“万一我考试不上怎么办,万一我……”
“不怕,你这么努力肯定能考上,就算是万一失误了、那我养你。以后,你喜欢哪座城市我们就去哪里定居。”
看着男人沉静的眸子,阮软深吸一口气,顿觉舒缓了许多,“我开玩笑的,你放心我肯定会考上!考个全校第一!”
一旁有人露出不屑的目光,萧承冷眼一扫,替她整理好围巾,捏着她的小鼻子道:“嗯去吧,我相信你。”
高考为期两天,题目尤为简单。
最后一科考完,一群又一群的考生走了出来,有人一脸轻松有人愁眉不展,世间百态不过如此。
阮软潇洒的把笔袋一丢,拉上自己的小伙伴和老公,一头扎进去餐馆。
考完自然要好好吃一顿啦。
期间大家都默契的不问成绩,也不对答案,只是闲聊着过去。
毕竟无论结果如何,高考结束也意味着分离进入倒计时。
等成绩的这一个月里,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可只有真正的考生才懂其中的煎熬。
天蒙蒙亮,阮软窝在被子里,窗外雪花簌簌落下,像是落在柔软的棉花里,是天然的白噪音。
村子里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声响,她睡意朦胧的坐起身,嘴里嘟囔着:“又在杀猪了。”
年关将近,再加上制度改革,村里今年多杀了两头猪来庆祝,那凄厉的嘶吼声仿佛在人紧绷的神经上拉锯子,听得人牙酸。
阮软联想起血肉翻涌的画面有些恶心,连忙往脸上泼了些凉水,放轻了动作快速洗漱起来。
今天她和萧承约好了一起上街买年货,可千万不能把那三个小魔头吵醒。
镇上也是焕然一新,处处张灯结彩,做小贩生意的也多了起来。
因为出门早没吃饭,两人就在路边摊叫了两碗馄饨,入口鲜嫩,阮软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萧承要做的事她从未插手过,如今想起来也该关心一下。
“我注册了公司,开了个药材店,就在石河镇上。”说起自己的工作,萧承眼睛都亮了几分,“手续前不久才办好,现在也是刚起步,但是那些线还要继续跑,所以我准备找些人手帮忙。”
其实不止,经过几年的发展,萧承这个药材贩子的名气已经传播甚广,不止是南方几个省,中原和北方地区都在他的生意覆盖范围内。
当然,这些都少不了和货车队以及黑市的合作。
哦不,现在已经放开,不能再叫黑市,应该说个体经济户。
而且萧承准备将工作的重点转移,一想到那张报名志愿表,他的眼底闪过精光。
阮软惊讶于他的速度,转念一想,毕竟是未来的大佬,这么敏锐也合理,她点点头:“现在鼓励个体经济,你看街上卖小吃的越来越多了,看来衣食住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绕不开的。”
接着,她语气一转,撒娇道:“不过还是我的老公最厉害哦~,这么快就开了店,那以后我就是老板娘啦!”
萧承瞳孔陡然一缩,忙给她喂了个馄饨堵上嘴,环视四周确认没人听见才放松了神情,低声训斥:“不许乱说!这是外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