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受邀出席一场慈善拍卖会的商聿沉,带着古人版施漫来到晚宴现场。
或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文化洗礼,又或是潜意识作祟,施漫不再执着于女性穿着大胆,而有伤风化的理论,连她自己也是以一袭露背连衣裙,端着优雅又不失从容的姿态,出现在一众宾客的面前。
她挽着商聿沉劲瘦的胳膊,踩着高跟鞋行走在波斯绒地毯上,与他相熟之人寒暄一二,再不疾不徐走向他们的座位。
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座位,离拍卖台很近,她在入座后,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余光捕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时,稍微侧目,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
两道视线相撞,他平静无波的双眸在刹那间漾起温柔的笑。
“漫漫,好巧。”季从洲止步在她身侧,微垂眼帘,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的脸颊。
施漫怔愣一瞬。
有关他的记忆在刹那间闪过。
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让并未亲身经历过的施漫很难适应。
但穿越一事不能被夫君以外的任何人知晓,她只得学着记忆里那样,浅笑着和季从洲打声招呼,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她问:“你一个人吗?”
“不是。”季从洲拉开她身侧的那张椅凳,回头看一眼身穿西装的助理,示意他坐下的间隙,还不忘给施漫介绍一下。
至于商聿沉,则被他完全忽略。
这场晚宴的座位,是由主办方安排的,他们本就在同一桌,即便商聿沉心有不虞,也无法阻拦他和那位助理的到来。
只不过……
“老婆,你想喝什么?”商聿沉倾身往前,揽着施漫的腰肢,同样忽视季从洲。
一抹柏木香笼罩而来,拉回施漫的注意力,亦让她内心深处的紧张平复下来。
她垂下眼帘:“香槟罢。”
商聿沉给她倒一杯香槟。
趁着拍卖会还没开始,他拿起桌上的拍品手册递给施漫,叫她挑选心仪的拍品,俨然不再给季从洲和她搭话的机会。
看出他的目的,季从洲淡淡收回视线,即便心里再憋闷,但顾及到施漫已婚的身份,他亦不会当众逾越,引起旁人的误会和揣测,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抿一口红酒,强逼着自己将心绪放在手册上,捏着纸张缓缓翻动,耐着性子挑选衬得上又符合施漫眼光的拍卖品。
等主持人上台,以激昂的嗓音让宾客们停止交头接耳,便与助理和施漫他们一起,将目光投向距离不远的拍卖台上。
今晚一共有二十一件拍品。
每一件拍品都将以成交价的百分之十,捐给当地的慈善机构。
前六件分别是瓷器、佛教造像和玉器,感兴趣的纷纷举起叫价牌,还没瞧见中意拍品的施漫,便趁机去一趟洗手间。
她一走,氛围亦变得凝滞。
相隔一张椅凳的二人,不再收敛周身散发的泠冽气势,即便不曾有任何交流,可离他们最近的助理,仍然能捕捉到周遭涌动的剑拔弩张。
助理僵着背脊一动不动,生怕不小心引火上身,不慎将诡异的气氛推至顶点。
唯有默默期盼,能打破僵局的人尽早回来,好让他脱离苦海。
*
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洗手间,忽而响起一阵“嗒嗒”地脚步声。
被视作“救赎”的施漫,正准备从最后一个隔间出来,门外便传来几道讨论声。
“程程,你不是说商总对那个暴发户没感情吗?我怎么感觉他还挺在乎她的?”
一提到商聿沉二人的感情,被小姐妹注视着的程蝶,不由想起帝斯开业那天,他当着众人的面儿,褪去外界认定的“不近人情”,体贴入微对待施漫的画面。
她清楚,他是有感情的。
可内心深处,依旧徘徊着一抹不甘和嫉妒,故而在她们疑惑的视线下,似是而非般扯着嘴角笑,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一看程蝶给出的反应,自以为窥见真相的棕发女,不等她多说半句,不屑地翻个白眼儿:“他们毕竟是夫妻,在外面肯定要做做样子啊,不然影响也不好。”
先前提及这个话题的人,似乎被点醒一般,也觉着有几分道理。
不过,她想到商聿沉“做样子”的神情,依旧酸得厉害:“再怎么着,也不该蹬鼻子上脸吧?商总倒是给她留面子了,你看她呢?矫情得不行,吃块水果都要人给喂到嘴里,简直就跟没长手一样。”
她和施漫家世相当。
但家庭情况要比施家复杂得多,她们的成长环境更是截然不同。
不论是家人全心全意的宠爱、朋友不计得失的维护,还是一段羡煞旁人的婚姻、水涨船高的地位……
一切她渴望却不可得的,皆是施漫轻而易举便能拥有的。
这么对比之下,她最开始的羡慕逐渐变味儿,似是拿着放大镜,一逮着机会便找施漫的错处,恨不得将她贬至泥底。
“可不是嘛。”棕发女知道程蝶的心思,捧她道:“也不知道商家人什么眼光,选那个暴发户还不如选我们家程程呢。”
“对呀,程程可比她……”
一道猝不及防的“吱呀”声,打断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贬低。
她和程蝶二人循声回头。
瞧见身处话题中心的施漫,从最后一个隔间走出来,萦绕在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一般,连呼吸都被迫放轻了许多。
而被她们注视着的施漫,袅袅婷婷走向洗手台,氤氲着凉薄笑意的眸光漫不经心地在她们身上一扫而过,最终投向眼底恶意最浓的短发女。
通过短发女变幻莫测的神情,她大抵猜到那番最难听的话,便是出自她之口。
既如此,也该拿她开刀。
施漫屈起指节,虚放在秀气的鼻尖下,疑惑的语气充满嫌弃:“怎么有一股臭味?难不成是下水道的蛆虫爬出来了?”
高档酒店的洗手间,既干净又萦绕一股淡淡清香,必然不存在她所说的臭味。
三人心里有数。
她那句“蛆虫”不过是在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