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已经硬邦邦的白面馒头众人面面相觑。
“是我的!”
陆远毫不犹豫从众人间迈出,上前一步。
林瞎驼看着陆远,掂了掂手里已是冷冰冰的白面馒头,阴阴说道:“你小子不但有种,还挺光棍,告诉我,未经饭堂之人允许擅自偷拿吃食有什么后果?”
边上的众人都看向陆远,他们没人发现陆远居然藏了白面馒头。
陆远则是站直大声说道:“在已知饭堂规矩的情况下,明知故犯者,杖十,未经饭堂之人同意擅拿吃食带出者,杖十,饿一天。”
“小的两罪并罚,杖二十,饿一天。”
林瞎驼饶有兴致,看着站得笔直低头等待责罚,却是没有任何反驳或者开脱狡辩更是没有任何不敬的陆远,嘴一咧,桀桀桀阴笑起来。
众人被这又驼又瞎笑声有些毛骨悚然的小老头弄得不知所措,但众人看向站在前边瘦弱背影敢作敢当的陆远,目光之中有了几分敬佩而不是幸灾乐祸。
陆远站得笔直等着受罚,有先前江城的例子,他胆敢不认下场无一例外,至于据理力争,别人想整你,冤枉你的时候,他才是那个心知肚明之人。
陆远光着脚站在冬夜越来越冷冽的寒风之中,强忍低垂眸子里的一丝温热盈溢,他不是感到害怕,也不是感到委屈。
上一次,陆远这般笔直站着低头受罚,还是因为当时不懂事的他,旷课逃学,责罚他的是父母。
突然,陆远看到一个黑影向他抛来,他下意识想要躲闪,发现却是林瞎驼将手里冰冷的白面馒头给扔了过来。
“小子,接住咯……。”
馒头抛出一半之后,林瞎驼这才对陆远慢悠悠说道。
还好陆远眼疾手快,灵敏一个上前便单手抓住那个抛来即将掉地上的白面馒头。
就在陆远接住白面馒头一脸不解与疑惑的时候,林瞎驼一只独眼却是越发炯炯有神打量看着陆远说道:“反应不错,身手还算敏捷,习武根骨中下之资。”
接着,林瞎驼摇头说道:“若换做以前,没有中上之资,想来我们黑虎寨接受训练没有关系门路,那可是门也没有。”
陆远这次并没有因为知道他有习武的中下根骨资质而感到高兴。
有关系有门路的坐着马车从大门轻轻松松大摇大摆进来,他们这些没关系没门路之人只能一路艰难九死一生走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而他们所追求的富贵,或许也只不过是别人眼里不屑一顾的笑话而已。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远!”
路远没有任何废话,不卑不亢,林瞎驼问什么他就恭敬回答什么。
“老人家我虽然岁数大,却是最不喜欢哼哼唧唧与油嘴滑舌之人,更是讨厌那些只会认死理,脑袋蠢得跟个木头疙瘩一般的人。”
“你小子,不错,这馒头又硬又臭,磕掉过我的一颗老牙,不是山口集那帮孙子谁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馒头?”
陆远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陆远高兴,林瞎驼阴笑看着陆远似笑非笑说道:“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到这,林瞎驼话锋一转,老脸露出显得有些狰狞的和蔼笑容嘿嘿说道:“这样吧,看你小子挺上道的,我就不为难你。”
“按规矩,新来之人第一次受罚可以打对折,二十棍打对折就记你十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天怒人怨不可饶恕的大错,饿一天就免了。”
突然,陆远一愣,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瞎驼,十两银子?
“你没听错,一棍一两银子,十棍就是十两,知道你们没钱,你们衣物里除了破铜烂铁啥也没有,穷鬼一帮。”
”放心,这些罚棍,都先记在你们的账上,将来能领月俸之时慢慢还便是,月利六钱而已。”
闻言,陆远与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阴险的小老头哪是什么林瞎驼,这根本就是林扒皮。
陆远觉得这比打他十棍,饿他一天还难受,他将来要是能出师成为精英帮众,这可是他一个月的月俸,一个漂亮媳妇的价钱,还利滚利?
“当然,只要不是在你们教习那里受的罚,而是因为谷中规矩,那就是一两银子一棍,想挨棍子的老人家我也不拦着,包扎伤口上药的价钱另算……。”
“桀桀桀……!”
众人只能暗叹倒霉,教习那里直接就有一半淘汰名额,若是犯谷中规矩还得罚钱,不是一棍一个铜板,而是一棍一两银子。
三年下来,若是倒霉,岂不是负债累累?
至于硬扛棍棒责罚,看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林瞎驼,没那个实力体魄之前,还是算了。
之后林瞎驼便不再与陆远他们废话,除了破烂的衣物,垃圾篓里那些破烂玩意以及破铜烂铁想要的就拿走,不想拿的就会扔掉。
看着别人急急忙忙上去寻找家人留下的念想之物,陆远只是默默捡起他那把生锈匕首,一口一口啃着坚硬的馒头。
此刻狂风呼啸,昏暗的路灯疯狂摇摆,在暗淡灯光之外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地,漆黑如墨。
陆远他们每人都领了三套刚好合身的厚实衣物鞋袜,而后便去往离演武场不远的一个小院宿舍,在这里他们将度过三年,前提是他们得熬过在这寒冬里的初期三个月。
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在炕火正旺的大炕上,大家却是有些睡不着,相互自我介绍说着话。
都是少年,死里逃生如今已是安稳,大家有着兴奋也有对未来的期望,还有对陆远被林扒皮剥削压榨十两银子的同情与同仇敌忾。
当屋里说话的声音渐小,不久之后屋子里传来呼噜磨牙说梦话之声,这让陆远辗转反侧,再加上耳朵手脚的冻疮有些暖痒暖痒。
陆远知道他们泡温泉汤池里的药物除了强身健体之外,居然还有这等神效,再泡个三天,耳朵手脚上让他痛痒难忍只能又抓又挠的冻疮估计就会痊愈。
屋外的狂风已渐渐停下,此刻屋顶上的瓦片,贴着厚实牛皮纸的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大雪飘落之声。
瑞雪兆丰年,不知道明年会怎样?
陆远迷迷糊糊进入甜美梦乡,这或许是他独自逃难以来,睡得最暖和最安心的一晚。
只是两道清澈的泪痕,划过少年稚气未脱的瘦弱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