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明是个精明的,一眼看出这个官差是向着方觉夏的。到底是因为这官差看着方觉夏是女人,有利可图。还是因为听了刚才他们说的苏成温的名字。苏全明猜不出来。但官差的态度很明显,是针对他们的,他们再不表个态,还得挨打。
再说了,流放犯不像普通逃荒的百姓,都是拿着自家户籍的。
流放犯都是由官府统一管理,到了流放地,都要按照流放名单重新造册,分配工作,加强管理。
苏全明想的是,方觉夏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会子嚷嚷着要和他们分开,主要是看儿子受了苦,当娘的心疼,才失了理智。等让她自己带着孩子过一段时间,受到流放犯人的欺负,她才知道必须要靠着他们三房一大家子,她和儿子才能活命。
到那时候,她还不得乖乖地回来,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这会子当着官差的面,和她争,一点意思都没有,要让官差烦了,再打他们几鞭子,受伤加下雨,这缺医少药的,他们万一生病了,可就完了。
“我们把她的钱也还她。”
苏成良也精明,一下子看明白了他爹的意思。
赶紧从他娘身边扯过一个包裹,扔到了方觉夏身边,
“你娘家给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全拿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盯了方觉夏一眼。
方觉夏自然知道这个包裹不是婆婆装钱的,但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吵。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她们吵闹挡着道,官差才不会管是谁的理,有可能直接用鞭子打她们,把她驱散,让路通行。
而这个官差显然有些良心,看她们母子可怜。没有打她们母子。
方觉夏见好就收,她现在也就只想当着官差的面,让人看到她们母子和三房分家了。以后三房再找她的麻烦,她才有理说话。
“谢谢官爷大恩。”
方觉夏赶紧给吴海磕头,抱着儿子,捡起包裹就往一边退。
“给他抹上。”
吴海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并把他背上背着的另一个斗笠拽下,扔到方觉夏身上,转身吼苏家三房的人,
“还不快把板车拉走,再挡道,都给我下来推。不想要车了,就让给旁边的人。”
官差这么一说,立马有几个男流放犯眼里冒光。
苏全明看得心头一惊,赶紧跳下车,拉起板车就走。
“你们还不快推。愣着干啥。”
苏成良冲着李氏和刘氏低吼一声。
几个女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拉的拉,推的扒。人流又动起来。
方觉夏抱着儿子坐在一边,赶紧把斗笠给儿子戴上,然后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水和血,把药给他抹上。幸好,额头上的口子并不深,只是长了一些。
官差的斗笠里面罩了厚油纸,苏子淮整个人小小的一只,全都护在了斗笠下面。方觉夏把两包裹绑在一起,推到前面,蹲下身子,让儿子趴在背上,背着儿子,一步一滑地往前走。
但心里却感觉到,自流放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王家马车里,王母看着刚醒过来的王太傅,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的儿,你可醒了,再不醒,这荒山野岭,又没医没药的,我真不知该咋办了?”
“爹爹,你可要为我作主,替我想法子,我不想当老皇帝的废妃,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王烟雨小脸上都是泪,苍白着。
“你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也敢和主子一同坐在车里。你不要觉得你是皇帝派的人,这都流放了,在路上病了死了,谁又知道呢?”
王夫人一直不满服侍王烟雨的那个宫女,也一同坐在车里。而且还一直戴着个面纱,一个宫女搞得比主子排场都大。
宫里派出来的马车,再朴素,在这群流放犯里,也是最惹眼的存在。车里原来老老少少挤了七个人,如今再加上一个生病的王孟京,就八个人了。何况王太傅还一直昏迷着,要躺在车里,实在挤得很。
所以王夫人就对跟小女儿王烟雨的宫女,也坐在马车里,非常不满。
但开始在京城里,这一路上王太傅又一直昏迷着,她害怕这个宫女是皇帝派来监视她们王家的,所以一直不敢表现出来厌恶。如今王太傅醒了,她立马觉得有了主心骨。
“是我。”
当时皇帝赐废妃王烟雨一辆马车,那可不是皇帝冲着王烟雨去的。而是太后怜惜太子妃王昭西,让皇帝赐她一辆马车,因为太子妃已死,赐给王宜马车,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后,都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皇帝才以王烟雨的名义赐的。同时这么高调,也是为了折辱王太傅,又能让王太傅失去文人的支持。
太后为了让王昭西能名正言顺跟着王家流放,就给了她一个宫女的身份,于是太子妃王昭西转身一变,就成了废妃王美人身边的贴身服侍宫女。
王宜慢慢摘下面纱,露出一半完好的侧脸。
“太子妃!”
王母和王夫人下意识地想要跪拜,却被王宜一把扶起,
“老祖宗、祖母不可多礼。王昭容已死,世上再无太子妃。我现在是王宜,太后允我清灯古佛度过残生。”
是啊,没了太子,没了小皇孙,只留下一个毁了半边脸的见不得人的太子妃,又有何用呢?
因为王烟雨在宫里就知道王宜的真实身份,王宜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家里人。只不过,初见祖父王太傅在长街之上,后来祖父就生病晕倒。她就一直在等祖父醒来,她得要祖父拿个主意。才能决定以后要走的路。
“你给了皇帝虎符?”
王太傅睁着大病初醒的昏花老眼,盯着王宜半边毁掉的脸。
“嗯,只有给了皇帝东宫那块虎符,才能救小姑姑的命,才能让皇帝放我出宫。只可惜——”
虽然结果小姑姑依然没有逃过皇帝的魔爪,但王宜觉得她的付出,她得给祖父说得明明白白。
“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
王夫人的话陡然停住,她感觉到了夫君冰冷的目光盯得她后背发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的话,再不要让我听到,我们王家任何一个人说。”
王太傅的目光恢复了犀利,
“你有打算?”
他这个长孙女可是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岂是普通女子。
我儿没死,皇太孙以后还要仰仗祖父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