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牧州都留在京市,他要把陆长河所说的那个车祸的来龙去脉都查清楚。
他去了当地的公安局,也成功地找到了当年的报案记录,只是却显示报案人没多久就撤案了。
这与陆长河所说一致,陆牧州却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四处寻找这起车祸的证人。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时代变迁,人来人往之间,想要再找到当年这起车祸的目击证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因为是报案人主动撤案的,所以就连公安局那里都没有过多关于案件的记录。
调查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即使他们到处找关系调查,却还是一筹莫展。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年那起车祸发生地的不远处,有一处百年老宅,那里居住的一个老人,亲眼见证过那起车祸。
据他所说,原本死者家属是报了警的,警察也来了现场,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肇事者动用了关系,报案人主动撤案了。
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个死者的儿子没过多久就被人领养了,具体的领养人是谁,并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人传出,是肇事者为了赎罪,把死者的儿子给领养了。
陆牧州这人生的二十九年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感受到骨子里都泛着凉意。
他强忍住让自己的情绪没有外露,然后看向面前的老人。
“那死者的家人呢?”
老人听他问起这个,不由得就一阵唏嘘。
“老太太十几年前就走了,他媳妇也生病死了,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可怜啊!”
陆牧州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如果双手此时没有努力撑着桌子,也许身子已经滑落到了地上去。
原来是真的,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人,竟然是害死他亲生父亲的凶手。
那十二年间,他不知道喊了他们多少声“爸爸妈妈”,他们每一次都笑着回应他,他一直以为,他们一定是十分疼爱自己的。
要不然,怎么会在车祸来临之时用身体护住了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他。
难道……只是因为愧疚吗?
他的指尖死死地抓着桌面,指尖已经微微泛白,直到陆风吃惊的叫了他一声,然后将他扶了起来。
陆风将他带到了外面,还没顾得上看自己的脚踝,却见他身子跌撞地将他推开了,过了许久后,他的声音才缥缈的传到他的耳边。
“回北城。”
他想回去了。
他在这里已经毫无挂念,他以为对自己最好的两个人,他以为拥有的父母关爱,他以为的和睦的一家三口……
原来都是一场骗局呵。
可怜他到了如今才知道真相。
其实也不是一点苗头都没有的,陆景明对他好得过分,眼里还不时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可他那时候不懂,只以为是他歉疚于让他跟着他们一起过着奔波的生活。
他上了车,然后等陆风刚一坐好,就飞快地驶了出去。
陆风看着他那一脸风雨欲来的神色,内心担忧无比,本想和许楠清求助,却又想起他先前说的,不许将这件事告诉她。
只是他此刻这个模样,像是比之前病得更重了,想到即将到来的他和许楠清的婚礼,陆风忧心忡忡。
一路上,他都在努力找着话题安慰他,只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又恍惚,让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此刻距离许楠清电影杀青还有半个月,他不知道他一个人该怎么熬得下去。
他想起陆牧州之前找的那个心理医生,于是从通讯录里找出了他的电话号码,给他发去消息,约他来到清苑给陆牧州诊治。
那位心理医生很快就回复了,却是歉疚地告诉他,他此刻正在国外做交流学习,短时间内没办法回来。
陆风顿时就急了,此刻再去另外找医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并不是每个医生他都信得过的。
他拿起手机,刚要给另一个人发消息,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我在京市发生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短短一句话,却斩断了他的所有希望,他甚至不敢再多争取一下,生怕会引来他激烈的反应。
他能看得出来,他此刻这个模样,应该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心里的事太多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他过去二十九年的人生信仰被推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毁灭式的打击。
怪不得陆长河那样信誓旦旦,因为他知道,他手里握着的东西,足够摧毁掉他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信仰,又比如说,意志力。
可他只能答应下来,并且下定决心,在这半个月里,一定要替许楠清守好他。
只是等到车子停在清苑门外,陆牧州却是把车钥匙直接扔给了他,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陆风心里一急,连忙下车追过去,临走到门前,却看见他转过身来。
“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事务由你代为处理,若是爷爷打电话给你,你就说我在国外。”
陆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那,那夫人那边呢,要是夫人问起来……”
陆牧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阿喃那边,我会解释。”仟仟尛哾
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几近苍白,陆风甚至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也许会把自己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他担忧又焦急,可是毫无办法。
他不敢忤逆他。
若是先斩后奏将许楠清从剧组喊了回来,他怕是会活剥了他。
是以他只能无奈地应了下来,然后他就看着他走进了小院里,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陆风看着眼前这扇门,第一次觉得,这扇门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阻隔。
他不知道门内的他会经历些什么,即使担忧到极致,却还是只能祈祷,他能早日从伤痛中走出来。
他将院子里的佣人叫了出来,仔细地叮嘱了一番,然后转身欲走时,却被人叫住了。
“陆助理,是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命令实在太怪异,让他们没事不要轻易上楼去,更不要打扰到他。
明明他们平时就是这么做的,可是他此刻这样郑重的叮嘱却又像是有了一层别的意思。
陆风却并没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反倒是一副疏离的模样。
“不该问的别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公司。
在许楠清回来之前,在陆牧州结束消沉之前,他得替他守住公司。
接下来的日子,陆风就像是从前的陆牧州一样,当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在工作。
他也是到了此刻才意识到他平时的工作强度。
眼看着距离许楠清电影杀青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里逐渐迸发出希望来,他看着桌上堆积的文件已经少了许多,终于还是打算去看一看陆牧州。
他总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才能让许楠清去面对。
不然,到时候她定会责怪他没有照顾好他。
离开公司的时候是中午,炙热的太阳洒在人的身上,看着温暖又充满朝气。
他努力让自己放松心情,直到他来到清苑,看见那些佣人担忧的脸,心又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佣人们看见他都像是看见救星一般,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怕引来了楼上人的不满。
“陆助理,你快去看看吧,先生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们送去的饭菜,经常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吃不消啊!”
“是啊,再刚强的人,不吃饭也是不行的啊!”
陆风看着他们这般焦急的模样,面色十分沉重,缓缓朝着楼上走去。
来到陆牧州的房间门外,只听里面十分安静,他犹豫了许久,却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不出意外,依旧没有一点动静,他狠了狠心,一把拧开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入眼是无尽的黑暗,陆风从前竟然不知道,这间屋子可以黑到这种地步。
他不敢开灯,只能一步一步的摸索过去,等到终于来到了床边,他将窗帘拉开了一些,四处寻找着,却没有找寻到陆牧州的身影。
屋子里安静无比,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甚至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终于,他在沙发边上发现了他。
他的身边并没有散落的酒瓶,整个人看着也很清醒,只是待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向他时,陆风却是被吓了一跳。
那一双犹如枯井般的眼睛,再也不见从前的睿智与活力,像是在这短短几天内,就被抽去了所有的精力与灵魂。
陆风心里涌出一丝不忍,然后连忙就要扶着他站起来。
只是直到触碰到他身体的那刻,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全身都滚烫无比,明显是在发着烧!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然后就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外面一直守着的佣人听到动静此刻也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也被吓了一跳。
几人将陆牧州从沙发上抬到了床上,然后又有人手忙脚乱的去找退烧药,一时间,房间内乱作一团。
陆风只觉得心中涌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深知,此刻的局面,他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来到房间外,给老爷子打了电话。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老爷子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许家老宅的家庭医生。
“到底怎么回事,牧州到底怎么了?”
陆风自知已经瞒不下去了,便将京市发生的一切统统告诉了他。
老爷子听完,却不那么惊讶,只是眼里露出浓烈的担忧与哀伤。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