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聪明。”
将锦帕扔在了地上,时苒红唇微翘。
清丽动人的脸庞,掩映在华美宝冠繁琐精美的珠帘之下,更显神秘。
打开马车的车窗,时苒微微侧首,看向了站在马车前方的裴聿珩。
虽有一个十足书香的名字,但裴聿珩实则是个武将,而且,官拜从二品骠骑将军。
西越同大魏之间纷争已持续了七十余年,如今走到和亲这一步,西越可谓是低了极大的头。
而低头的关键,就在于裴聿珩那名扬天下的容溪郡之战。
千里奔袭,神机妙算,直接切断了西越大王子手中精锐的西越陷阵铁卫。
可惜,或许裴将军也没想到,这场仗,打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大魏好不容易占了上风,最后却还是走向了和谈。
看到时苒的动作,裴聿珩垂首恭敬走到了马车旁,在距离时苒一丈之处停了下来。
“惠仪公主安。不知公主唤末将有何吩咐?”
时苒细细看着裴聿珩那张看起来似乎半点不像武将的俊秀脸庞,轻笑一声。
“裴将军在容溪郡大捷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裴聿珩一愣,而后缓缓抬头,双眸微眯,似乎在判断时苒这句话的背后含义。
西越的迎亲队伍已经越来越近了。
时苒也不想兜什么圈子。
她也不在乎车子周围伺候的这一圈宫人。
他们,都是要跟着自己前往西越的。
换而言之,离开大魏疆土之后,自己便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自己活一日,他们才有一日平安。
所以,他们不敢乱说。
“末将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愚钝?裴将军如若愚钝,那大魏怕就是没有聪明人了。大魏同西越纷争许久,所谓争斗,双方各有冠冕堂皇的大义之由。说穿了,左不过是大魏瞧上了西越的丰沛铁矿,而西越,意图大魏的肥沃土地。为了争夺于己有利的资源,所以掀起了绵延七十余载的战火。”
有些事,曾经做过二十三年女帝的时苒,她看得比谁都要透彻和准确。
“容溪郡大捷一役,裴将军殚精竭虑,每一步都算到了极致,可惜,唯独算错了一步,那便是当今的懦弱。本以为能借此能拉开吞并西越的序幕,不想,最终却以和亲收场。”
裴聿珩也没料到,身为公主,时苒居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他立刻制止了释然的危险发言。
“公主,那是圣上。为臣者,切不可妄议尊上。”
即便公主,那也是臣。
“妄议尊上?满朝文武都说,公主享天下奉养,就当为天下万民牺牲。只是,同受天下奉养,为何这牺牲为何只落在了女子身上。皇子们一个个在皇城里享受着富贵,他们远离着战火,只在后方指点几句,便被交口称赞,一个个都夸到了天上去。而身为女子,说一声不,都要被冠上不忠不义之名?裴将军,您如此聪慧,可否为本宫解惑?”
其实,时苒能理解宗兰漪不想和亲一事。
都说牺牲,可牺牲的永远只有女子。
用大义逼迫女子牺牲,这本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耻。
裴聿珩无法回答。
他知道,这场和谈到了最后,牺牲的只有这位惠仪公主。
远离故土,嫁给一个足以做她祖父的男人。
甚至要在他死后,被他的儿子们继承。
这对于大魏礼法下长大的公主而言,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
可他,也无能为力了。
裴聿珩是最反对和亲一事的。
在他看来,和亲根本无法解决大魏和西越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两国之间,是利益之争。
即便公主嫁了过去,也无法解决这一问题。
最后,战火还是会再燃。
可惜,满朝文武多半是停战一派。
最关键的是,陛下不想打了。
他宁愿割舍一些财物,和一个宝贵的女儿,来换取边关的长久和平。
甚至,自己这个西越最为仇视之人,还被选派成了送亲使,护送公主和亲。
多么滑稽可笑。
他们难道真的幻想,西越就此偃旗息鼓,与大魏和平共处吗?
不可能的。
只是,这些话,圣上不会也不愿听的。
时苒,也不指望裴聿珩的回答。
失望,是要一点点累积而成的。
她不急。
说话间,西越的队伍已经到了近前。
裴聿珩已经躬身行礼,准备告退前去前方迎接西越之人了。
时苒却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极轻,在这边关的漫天风沙中,几乎一出口便消散了。
可裴聿珩是武将,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禾煜。”
一向清冷持正的裴将军,近乎震惊地回头看向时苒。
可时苒,已经关上了马车的车窗。
他,彻底看不到了。
直到身边副将小声提醒,说西越的人已经到了。
裴聿珩这才如梦初醒。
禾煜。
这是他的字。
只是,如今世人所熟知的裴将军的字,为定波。
禾煜二字,乃是当年裴老大人的世交时大人为其所取。
时大人乃是禾煜拜下的先生,为其取字,自然理所应当。
只是,男子的字,及冠之后方才会用,当时距离冠礼还有半年光景,故而这字一直并未正式用起。
而还没等到他冠礼,时家便落了难。
为了避嫌,父亲重新为他取了字。
禾煜,便被彻底封存在了记忆里。
除了父亲,这个字便只有当年的时大人知晓。
如今,公主怎么会知道?
不对!
在看到西越来人的那一刻,裴聿珩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记忆。
还有一个人知道。
时大人的爱女,时苒,裴聿珩的小师妹。
她知道!
裴聿珩猛地回头看向马车。
马车里的那人,真的是公主吗?!